第 29 章 二十八回,萬山冰雪沁嫣血

那男子溫暖得像是白日的陽光,美好得像是夜晚的星辰。他的手輕輕蓋在羽瞳纖細的腳腕處,揚起的頭竟是讓羽瞳有一種久違的錯覺。羽瞳出神地望着男子那張俊美的臉,白皙的手指不經意間就撫上了他柔美的面龐:“軒哥哥……”

男子微微一滞,卻沒有呵斥羽瞳的逾矩,他輕柔一笑,猶如適仙:“姑娘可是有想念的人兒。”

羽瞳這才發現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軒哥哥,她有些促狹地笑了笑,仿佛是被別人抓住了不好的把柄:“公子真是像羽瞳的一個熟人。”嗯,确實很像,但只不過是神似罷了。

男子眉眼淡淡一挑,嘴角始終挂着若有若無的淺笑,他沒有過多的詢問,只是看着羽瞳的眼睛輕柔道:“家師昨日蔔卦算到今日會有人來我聖雪山莊,因此特讓負屃在這裏等候。如今只有姑娘到了,因此負屃恐怕姑娘便是家師口中的人了。”

羽瞳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斂去眼中的想法:這個男子竟然是負屃,黃龍族黃龍皇的第八個兒子,也是黃龍皇衆多孩子中長得最像黃龍皇的一個兒子。傳言說他雅好斯文,今日看來,倒是真的不假。不過這負屃一個龍族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白澤的聖雪山莊,而且聽他的口氣,貌似他的師父也是這白澤族之人?

“不知公子師承誰人?”羽瞳綿綿地笑了笑,兩個淺淺的酒窩是那樣醉人。

負屃将羽瞳另一只腳也從冰裏拔了出來,他的聲音依舊是不溫不火:“家師說有緣自會相識,而且家師讓負屃告訴姑娘說若是要救你兄長的命,便直接去雪頂三跪九拜求白澤長老出手。”羽瞳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負屃在說白澤長老的時候竟是有一絲絲的停頓,但好像又不是。負屃沒有發現羽瞳的沉思,他繼續說道:“家師還說令兄的病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病,而是出生時便伴有的缺陷以及……靈力反噬。”

羽瞳的心微微一顫,雖然負屃說的很避諱,但是她很清楚,負屃口中的出生缺陷便是魂魄殘缺。一路上,她一直不斷地催眠自己,提醒自己白惑塵的傷不會是魂魄殘缺。雖然禦醫之前就說過白惑塵可能是魂魄殘缺,但是那時禦醫不也是無法拿準麽?所以她不相信,但是最終,卻不得不信。白惑塵如果是魂魄殘缺,那便注定她羽瞳今生,也活不了多久。畢竟他們兩個,是有羁絆的人。

有些人注定一生不能順心而為。羽瞳苦苦一笑,卻不想負屃後面一句話令羽瞳覺得又有了希望。

負屃說:“家師說,若是姑娘去找白澤長老,則一切自會化解。”

一切自會化解是不是也包括她和惑塵之間的禁锢咒?羽瞳眼睛輕輕一閃,道:“那請問公子雪頂在哪?羽瞳今日便要求那白澤長老出手救我惑塵哥哥。”

負屃睫毛輕輕垂下,道:“家師說,一切随緣。”

負屃說完,依舊是嘴角挂笑。然後他站起身,身形忽閃,消失在了這漫天冰雪之中。

羽瞳一呆:一切随緣?莫不是讓她自己找?這麽大的聖雪山莊等她找到雪頂白惑塵和她白羽瞳早就小命玩完了好麽!還有這只帥哥明明這麽有禮貌這麽有愛心怎麽連個悄悄透露的機會都不給啊?難道是她羽瞳魅力不夠?!羽瞳搖搖腦袋,堅決排除了這個想法。想她羽瞳可是她自己見過所有妹子中最漂亮的人兒,怎麽可能魅力不夠?一定是這個帥小哥有問題!羽瞳在寒風中吸了吸鼻涕,結束了自己神經質的幻想。她艱難地邁開步子,自己找便自己找,她羽瞳真的還就不信這個邪!

羽瞳小小的身體漸漸湮滅在漫天飛雪之中,她長發飛舞,仿佛滑過了這世間最美的弧度。

而她身後,就在她剛剛站着的地方,那個藍衣男子又出現在了那裏。他的眼睑輕輕垂着,不知在想什麽。

羽瞳穿的本來就少,現在又逢這裏寒風瑟瑟,因此她現在早已凍得上下牙齒打顫了。原本她是可以回去将一切準備好再來的,但是她想到了白惑塵和自己剩餘不多的時間,最終還是咬咬牙堅持下來了。而且如果她現在回去的話,其他人對她下一次前往這裏必定會擔心的,與其讓其他人擔心,倒不如趁着他們現在什麽都不清楚直接求醫來的強。再說她羽瞳就算是回去又能準備得了什麽?除了多穿幾件衣服還有啥?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現在的狀态根本不能動用靈力,她這裏只要稍稍用用靈力,白惑塵那裏一定會死得更快。如此的話,就算這聖雪山莊有多冷,她白羽瞳只能死死受着!

羽瞳迎着風,艱難地睜開眼,望着眼前第一座高山,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她不知道到底哪一座是雪頂,所以,她只能一座一座跪,直到那長老願意現身為止!

“砰!”一聲,是堅硬的冰塊兒與羽瞳的膝蓋重重撞擊的聲音。羽瞳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卻沒有畏懼。她在風中睜開眼,一雙水藍色的眸子印得一座座雪山更是通透:“白龍族白羽瞳今日前來,特求白澤長老救我惑塵哥哥一命!”羽瞳說罷,腦袋重重磕在了地上。寒冰猶如利刃,輕而易舉便劃傷了她嬌嫩的面頰,一滴滴殷紅的血瞬間猶如血色的珍珠迅速砸在了地上,将羽瞳腳下的一片土地染紅。有些血珠甚至還沒有落地便凍成了寒冰,然後“啪擦”落地,濺起一地冰花兒。

羽瞳站起身,當做沒有看見眼前的一切。她起身時,裙擺被寒冰重重吸住,随着起身的動作,只聽“撕拉”一聲,裙擺破碎,露出了羽瞳裏面雪白的亵褲。

羽瞳扯扯嘴,緩緩走了三步,再次“砰”得跪了下來:“求白澤長老求我惑塵哥哥!”耳邊依舊是獵獵寒風,将她的長發吹得漫天飛舞,羽瞳再次起身,這一次,她的亵褲也被扯碎,徒留下兩條雪白的雙腿在風中直直立着。

羽瞳身後不遠的地方,那個藍衣男子直直站着。他的眼神鎖在羽瞳身上,但好像又不是在看羽瞳,他仿佛透過羽瞳,在看另一個人,另一個來白澤神族求醫的人。

恍惚許多年前,确實有這樣一個人。

他一頭銀發比飛雪還要耀眼,一雙銀眸閃着堅毅的光。他的懷中,抱着一個将死不死的嬰兒,那嬰兒的額間,一點血紅色的朱砂比鮮血還要刺目,刺目得令他難以忘記。

藍衣男子低下頭,嘴角緩緩一勾,卻依舊淡淡看着羽瞳的背影。

羽瞳再次走了三步,這一次她跪下,身體卻是一顫。寒冷的冰透過肌膚,散着深入血骨的寒意。猶如一根根細細的針深深刺入了血肉,刺入了血骨,透着密密麻麻的痛。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這一次,冰雪撕碎的不是衣衫,而是她身上的血肉。她的膝蓋上,一層皮肉被那冰雪無情的撕下。血,頓時猶如蜿蜿蜒蜒的溪水順着她的腿緩緩淌下,滴滴答答,染紅了她腳下那冰藍的土地。羽瞳卻看也不看,又深深跨出了三步,她每走一步,冰藍的鋒面便多了幾滴血,那血滴下,在地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凄美的梅花。

藍衣男子看着羽瞳,又走神了。

那人那時才六歲,而且還要抱着一個渾身包滿襁褓的嬰兒,三跪九拜求白澤長老出手。

那日的雪比今日還要大,飄飄灑灑,甚至看不見路。那孩子每走一步,身後的腳印便被飛雪覆蓋了。但是飛雪可以蓋住那一個個腳印,卻蓋不住那一片片血紅。血紅仿佛是雪地中綻放的罂粟,一朵朵是那樣妖豔,令他負屃永生難忘。他原本以為,今生這樣的場景只有一次便已是難得,卻不想今日,又看見了。

羽瞳絲毫沒有覺察到身後的負屃,她只是再走出三步,毫不猶豫的跪下,看着那遠在天邊的山頂冷聲道:“羽瞳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惑塵哥哥一命!”

随即,便是“砰咚”一聲,羽瞳的額角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冰面凸凹不平,甚至有幾根短短的冰柱淺淺地砸在了羽瞳的腦門上,雖然只是淺淺一砸,但卻是将羽瞳光潔的額角砸出了鮮血。

羽瞳撇撇嘴,站起身,只覺得膝蓋好像沒有知覺了。她暗暗腹诽,有些不滿:話說本姑娘才走了九步你這膝蓋就沒知覺了?你能不能有點骨氣?你是不是我白羽瞳的膝蓋!羽瞳心中将自己的膝蓋罵了一遍,卻絲毫沒有看膝蓋一眼。因為她知道她如果看了,就再也沒有走下去的勇氣了。确實,她現在的膝蓋已經面目全非,而且還一點一點向外滲着血,血珠本是滾燙的,但流出來的時候,便立馬成了冰渣。羽瞳一跪下,便可以感覺到冰渣和冰面的重重接觸,那種觸感,令羽瞳大汗淋漓。

負屃閉上了眸子,仿佛陷入了回憶。

“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妹妹。”稚嫩的聲音在負屃耳邊響起,一切的一切,恍若昨日。

他懷抱嬰兒,三步一跪,九步一拜,漫天風雪也擋不住他那堅毅的心;

他來時一身白色狐裘勝過飛雪,他去時一身血色卻再也看出狐裘的樣子;

他來時漫莊雪峰晶瑩如鑽,他去時漫莊雪峰嫣血沁滿;

他來時漫莊獨是寒風獵獵的聲音,他去時卻是整個山莊遲遲回蕩着那句“求白澤長老救我妹妹。”……

許是回憶太長,許是夢境太久,負屃睜開眼的時候,便看見羽瞳滿身血紅站在第一個山峰的頂端。他看見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但随即,那失望便被堅毅取代。和當初那人的眼神一模一樣。

然後,羽瞳縱身一躍,整個人便從山頂上滾了下來。

負屃笑,仿佛又看到當初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當初也是這樣,他抱着嬰兒,從這堅硬的冰峰上滾下,寧可寒冰劃傷自己的身體,也不願一步步走下去,因為這樣滾,遠比走要節省時間啊。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如果自己被滾成雪球出不來捂死了怎麽辦。他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救心中所想之人,而且,從未後悔。

當星辰變成白晝,當白晝變成夕陽,羽瞳的身體終于顫顫巍巍地登上了第五座山峰,她雙腿顫抖,身上的衣衫也早已破破爛爛。她的額角紫紅一片,還時不時有鮮血淌出,粘稠的鮮血順着她的面頰滴下,羽瞳甚至沒有時間揩去,任由那血滴過自己的眉,自己的眼,自己的唇,然後,落在地上濺開;她的膝蓋早已看不真切,除了血,便是血,甚至還能隐隐看見森然的白骨。最後,羽瞳“砰”地跪在了地上,仰天,對着天邊,道:“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惑塵哥哥!”

她的聲音飄得老遠,在這山峰之間久久回蕩。

她的身後,那一座座冰峰滿滿是殷紅的血,遠遠望去,就像是藍寶石和紅寶石相互嵌在一起,是那樣美麗刺目;那一切,又像是不可能綻放在雪地中的忘川河邊的曼珠沙華,是那樣的令人痛心。

一直看着羽瞳的負屃突然擡起頭,在這風雪之中淺淺消失了蹤跡。

下一刻,那座山峰上,羽瞳的身前,一個藍衣男子對着仰天的羽瞳淺淺一笑。那笑容猶如冬日的陽光,是那樣溫暖;又如三月春風,卷過了世間最美的風華。

他紅唇輕張,襯得整張臉白若瓷玉:“我便是白澤長老,你有何事求我?”

羽瞳淺笑,卻沒有吃驚,他的身份,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她便猜到了,因為這世上,不會有那麽多巧合。

羽瞳垂眸,嘴角勾起了一抹最美的笑,美的動人心魄,美的扣人心弦:“羽瞳只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哥哥。還望長老成全!”

負屃笑了,仿佛又看到多年之前那個跪在自己身前的小子:“惑塵只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妹妹。還望長老成全!”

依舊是漫山殷紅,依舊是飛雪飄飄,依舊是堅毅的目光。只不過不一樣的是,十年前是他為她三跪九拜只為救她一命;而如今卻是她三跪九拜只為救他一命……

這聖雪山莊本沒有雪頂,但有的,卻是那一顆執着的心……

------題外話------

嗯哪,親們,是不是有些忘了之前的情節?詳情請參照第三回嗯昂,有伏筆的!

然後,幽草正在考慮要不要抓着你們的小爪爪點收藏呢?真是的,竟然都不點,那好吧,幽草要使必殺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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