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樂章：執着（三）

文化祭前一周，歡快的音樂從天臺開始擴散，傳播向整個校園。

天地，還有被海野用一句“瑛君不想來聽聽我們的練習嗎？”騙過來的佐伯，用掌聲回應了三人的合奏練習。

“怎麽樣？”

“嗯！學姐們超級厲害，我都聽入迷了。照這樣下去，文化祭一定沒問題！和競賽會的時候的氣氛也完全不一樣。”

天地坦率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原本他就是抱着想多和學姐待在一起的想法，才在應援部訓練之外的時間裏全部跑上來，對他來說，每周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天羽的音樂，也是一種快樂的事情。

“音樂比賽畢竟是正式的比賽，也不能在音樂比賽演奏《學園天國》啊。”

天羽苦笑了一下，用天地遞上來的礦泉水，濕潤了喉嚨。

“瑛君覺得如何？好聽嗎？”

“嗯……以你的實力來說，說得過去吧……”

“瑛君？”

“咳咳，我是說，再接再厲，別突然湊這麽近。”

說着就是一記手刀打在海野的頭頂，海野一邊捂着頭，一邊吐着舌頭，瞪着佐伯。

目睹着一切的天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佐伯君和小光的關系很好嘛。”

“果然小螢火也看出來了嗎，真令人羨慕。”

“我和瑛君關系很好嗎？”

聽起來是疑問句，但說出這句話的海野，确是一副發自內心好奇這個問題、但是又隐約已經預設好答案的模樣。

某種意義上這個女孩子比起說天然呆，更像是天然黑。

天羽在內心的筆記本上添上了一筆。

“才不好。咳咳，我是說，就是普通的同學間的友好。”

這難道是戀愛的預感。天羽眯起眼睛，湊到海野耳邊，嘀嘀咕咕小聲說了什麽，海野會意地點點頭。

“瑛。”

“幹嘛。我是說，您有什麽貴幹嗎？”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中陷阱的佐伯，和發現了什麽所以湊在一起、眼裏寫滿了八卦的少女們，還有覺得這個游戲很無聊，但是能和學姐待在一起就無所謂的天地。

“直呼名字也沒問題呢。”天羽戳戳水島，“小密，你怎麽看。”

“簡直就像是戀愛的預感。”

“學姐們又在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最後一句是默默幫天羽用潤滑油保養小號的天地的感言。

“講真瑛就算在這裏暴露本性也沒有關系，反正都藏不住了，放棄掙紮吧。”

“……請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果然！”

看着天羽興奮地像小孩子一樣和水島擊掌，佐伯終于意識到，自己一腳踩進了她們設下的圈套，又不能對着那兩人撒氣，于是他擡起手，給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看朋友們在笑、自己也就跟着笑嘻嘻的海野一個手刀。

“我要回去了，兼職的時間要到了。”

“啊，真的，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動作太慢了，笨蛋。”

天羽感覺自己的心情就像是近距離看少女漫畫一樣，嘴角的幅度根本下不去，最後那聲“笨蛋”怎麽聽都是用非常溫柔的語氣說出來的。

“那我也先回去了。”

“小密也要走了嗎？”

“嗯，我回家之後再練習，而且我在這裏打擾你們也不太好，對吧，天地君。”

“要是螢學姐對自己的事情也能反應這麽快就好了。”

“任重而道遠呢，加油吧。”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天羽只能飛快地眨眨眼，目送水島收起薩克斯，重新推開天臺門走出去。

幾分鐘前還熱鬧的天臺，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天羽用力伸長手臂，拉伸身體，接過天地幫忙保養完的小號，剛吹了兩個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看向天地：“翔太君有什麽想聽的曲子嗎？這是給每天都來聽我練習的聽衆的福利哦，順帶一提，如果你願意喊我‘姐姐’的話，每天都能有福利。”

天地非常熟練地無視了後半句話：“都可以，只要是學姐演奏的曲子，我都喜歡。”

“嗯，那就，這首好了。就算是不了解吹奏的人也聽過的曲子。”

天羽舉着小號，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旋律，然後，她的演奏開始了。

這是和上次聽到的《雪之華》不同的曲子，但是卻有種同樣溫柔的旋律，天地總覺得這是一首跟姐姐們一起看電視時，經常會聽到的曲子。

在進入主歌的那一刻，天地的腦海裏終于想起了歌詞：好想發現，好想實現。深信不疑，僅憑以此，就沒有無法跨越的事物。

這是姐姐們會看的動畫的主題曲，天地終于想起來了。

“這是《白金》嗎？”

“翔太君果然知道，我小時候最喜歡那個動畫，大哥就特地學了主題曲吹給我聽，我也就順便學會了。”

“學姐的大哥真是個溫柔的人。”

“嗯，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我也好想和大哥一樣，站上全國大賽的舞臺。”

秋日的涼風吹動着她制服上的領結，在說出這句話時，她的眼睛似乎在看天上的雲朵，又好像是在看更遠的地方，握着小號的雙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前，仿佛快要掉下的落葉一般。

天地靠近了她，他上前擁抱了她，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麽做，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對于現在的天羽而言，這是正确的事情。

“學姐一定可以，我一直都是學姐的夥伴。”

“不是弟弟嗎？”

“只有這個絕對不可能。”

“哈哈，在這個角度上，翔太君還真是固執。”

“比起弟弟，我更想成為學姐的……不，沒什麽。”

天羽将自己的臉貼進天地的發間，用力地回抱了他。

文化祭當天，天羽一大早就到學校為小號調音，成為了首席之後她才知道，首席的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當的，除了協助部長副部長統計到場人數，還要負責同組成員的訓練安排，有時也要代替指導老師協調小組內的關系。此次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在演奏時，首席通常都是最靠近觀衆席的那一位。

天羽在第一次坐到老師身邊吹奏時，終于明白了前任首席口中的“壓力”是怎麽一回事，第一次在那麽近距離的演奏，她的音失去了情感，波瀾不驚，能夠不出差錯靠的全是肌肉記憶，就和競賽會時一樣，毫無感情地複刻樂譜上的旋律。

“各組都到齊了嗎？”

“到齊了！”

“好，出發吧！目标大禮堂！大家，今天不是比賽，請盡情地享受文化祭吧！”

海野高舉起手，用充滿精神的聲音鼓舞着社團成員們，新上任的後藤部長在邊上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好像我才是部長”。

天羽無奈地在旁邊搖搖頭，她有理由相信，若不是海野本身的技術沒有達到部長的水準，部長的位置絕對會是她的，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随時都可以鼓舞士氣的女孩子。

“下一個節目，吹奏部，《學園天國》。”

“居然是《學園天國》嗎？雖然是70年代的曲子，但是很有品味嘛，吹奏部。”

“什麽時候哈利也能在舞臺上演唱就好了。”

“本大爺才不是因為唱不了才不上去的！”

眼看着前排兩人又要開始吵架，小野田飛快地往兩人中間插入了學生會的工作安排表，将兩人對視的雙眼分開。

“有精神是好事，但是在這裏吵架的話，會影響其他人的哦。”坐在哈利旁邊的若王子适時地加入話題。

“切。”

“你剛才切了吧！”

“你們兩個，稍微安靜點，演出就要開始了。”

小野田隔壁的冰上稍微壓低聲音，坐在前面的兩個人立刻就閉上了嘴，有的時候，冰上甚至比作為老師的若王子的話語更有力。

“不愧是冰上同學……”

“小美的崇拜之情瘋狂溢出中！”

“小美的心思大概只有本人不懂。”

“為什麽西本同學你也跟着這樣叫我啊！藤堂同學也是！不要那樣叫我！”

“小美…小美…聽起來挺可愛的。”

“連冰上君也……”

小野田的情緒介于一種“再不急就來不及了”和“急的話會影響其他人”之中，複雜的情緒整的她現在的眉毛都扭曲了。

和這一側的熱鬧相比，只有男生的一側以另一種形式熱鬧着。

“吹奏部要上場的是小光、小密、小螢火、小……”

克裏斯掰着手指清點着正在往臺上搬運樂器的女生的名字。

“克裏斯全都能分清嗎？”

“記住全校女生的名字是禮節！”

“這是哪門子的禮節……”

“啊，小光今天好可愛！”克裏斯像是故意這樣說的一樣，在說完之後還特地看了一眼因為自己的話坐直了身體的佐伯，“這種意義上的分清，我也是能做到的哦。”

“話說學長們差不多也安靜點吧，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且，周圍的目光好刺眼……”

“抱歉、抱歉，對了，天地的戀情，我也會支援的哦。”

“什、什麽時候知道的！”

天地的臉唰地變得通紅，上一秒還在被取樂的佐伯，這一秒也迅速加入到取樂學弟的隊伍中。

“是嗎，是嗎，原來如此。對象是哪位？”

“我不會告訴口是心非的學長的。”

“克裏斯，天地喜歡的是誰？”

“喂！”

最終，三人吵鬧的氣氛，在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歸于平靜，然後又迅速随着《學園天國》的節奏被重新調動起來。

歡快的旋律帶動着大禮堂中所有人的情緒，跟着節奏抖着腿的也大有人在，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曲，沒有人發起卻在觀衆席中、以模塊為單位，響起一組組的輕聲合唱。

坐在最靠近觀衆席的位置的首席們，也跟着氣氛，帶着笑容吹奏旋律，和音樂比賽時截然不同，沒有接在振翅之後，也沒有任何壓力而言，這是純粹的為了快樂而演奏的曲子。

如果天地稍微轉一下頭就會看見，就在他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戴着口罩的黑發男子，就像是沒有被氣氛感染一樣，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舞臺上的某個人，在周圍都在歡快地點着節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