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鴻門宴
木樨睡夢中忽然被熱氣灼了一下,猛的醒了過來,一陣天旋地轉,發現笙簫默抱着自己落在一片火焰中,兩人打了一個滾,逃離了火焰,他才扶她坐起來。
剛才的火堆和小溪都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片剛被一場森林大火淩虐過樹木殘骸,火勢已經降下去,但火還在斷斷續續的燒着。
「你沒受傷吧?」笙簫默看着她,微微皺眉,有點喘氣。
木樨搖搖頭,再看看笙簫默,他的衣角還燃着小火苗,額上微微滲汗,臉上還有炭黑的痕跡,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狽。
「師父,你怎麽了?我們怎麽在這兒?」木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趕緊用手打滅他衣角上的火。
「剛才周圍,突然聚集了十多個法力高強的妖。我沒把握全身而退,不願交手,便用火遁從這裏出來。」笙簫默壓低了聲音。
「師父,你用了火遁?」木樨恍然,困頓醒了一大半,趕忙撫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五行課上講過,火遁是火系最高級法術,觸火便可以逃走,由方圓三百裏內的任何有火之處逃出。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入火和出火時皆會受到無法抵禦的火焰燒傷,具體視火焰強度和時間燒傷強度也不同,可能造成死亡。三天不從火中逃出,會于原地出現,烈火焚身而死。
是什麽樣的對手,會讓笙簫默需要耗費如此多的仙力,冒着被灼傷的危險使用火遁離開?木樨皺眉。
「今晚不能在這兒待着了,咱們必須連夜出這片樹林。」笙簫默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起身鄭重道。
「好。」木樨點頭。兩人禦劍而起,一路朝南靈仙域飛去。
天慢慢亮了,兩個人飛了整夜,終于禦劍出了這一片森林,越過遠處的幾個村落,到了南海海濱。
與長留的海面不同,南海已被層層濃重的霧氣包裹,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前面,應該就是南靈仙域了。」笙簫默緩緩道。
木樨咬着嘴唇,看上去雲霧缭繞的,很像「仙域」,可是,可是要怎麽進去呢?
「師父,我們怎麽進去啊?禦劍嗎?」木樨好奇。
「禦劍?」笙簫默笑道,「你的劍怕是飛不進去呢。」語罷,他伸出手,手心一道青光射向遠處海域,只見青光與不知道什麽隐形的陣法還是結界相碰,如同水波一樣忽然擴散開去,電光火石之間,這道青色光芒仿佛沿着特定的管道和路徑散射,慢慢的勾勒着線條。逐漸,一個半球形的巨大結界呈現在兩人眼前。
木樨這才看到,她以為的霧氣中間,掩藏着難以計數的仙陣。仙陣之間精确咬合,猶如無數齒輪、傳送帶和杠杆搖臂彼此聯動起來的一臺極度繁複精密的儀器,又如滿天繁星構造的百千個星座,緩緩的移動,規律複雜到無法想象。仙陣中閃爍着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亮點和交界線,仿佛宇宙中無窮無盡的星系。
「你要闖嗎?」笙簫默玩笑道,「對了,你不是不怕結界嗎?試試?」
木樨瞬間就慫了,本來他要是不把這個結界顯露給她看,她說不定腦門一熱還真去試試了。可是看到這麽一個「絞肉機」般的機械,想想還是算了。
「那怎麽進去啊?」木樨跟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耷拉着眼皮抱怨道。
笙簫默舒服的直接躺在海邊,嘴裏飄出一個字:「等。」
「少謙兄——拂安——」
笙簫默一個頭八個大的看着木樨站在那個結界前,雙手做喇叭狀,扯着嗓子朝裏面大喊。
他們真的是受邀參加宴會,不是來賣菜的?這樣子真的有點丢人诶。
「你別喊啦,到了時間他們會出來接你的。」笙簫默懶懶的勸她,閉上眼睛小憩。
「你怎麽知道?萬一他們不知道我們來了呢?那我豈不會餓死在這兒了?」木樨并不買賬,深吸一口氣,準備繼續喊。
那個半球形的結界突然震動了一下,接着以一種莫可名狀的方式慢慢轉動,那些原本很繁複的連結和咬合慢慢轉動到了一個特殊位置,彼此松開,結界緩緩打開,一葉扁舟飄出來。
那個熟悉的聲音先于身體飄來,蕩漾着空靈的混響和回聲:
「木樨姐姐——我來接你啦——」
木樨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這真的是南靈仙域嗎?真的是仙界實力派嗎?「通信基本靠吼」是幾個意思啊?
「這船怎麽沒槳啊?」木樨好奇的看着這個沒有任何動力設施卻能自動尋路前行的小木船。
「這是流舟,它能夠随着南靈仙域裏特殊仙陣路徑的流動前行,除了它,其他人很難突破南靈仙域的結界。」陵陽少謙解釋道。
「原來如此,」木樨忽然贊許道,「南靈仙域的結界果然厲害,剛才在外面看的我眼睛都花了。」
陵陽少謙似笑非笑道:「你師父也很厲害,居然能将南靈仙域的仙陣內部結構完整探知出來,」他看一眼笙簫默,緩緩道:「這仙陣怕是要重新布了。」
笙簫默挑眉,趕緊撇清道:「哎哎哎,我只是探知,可沒有破你們的陣啊。」
陵陽少謙冷笑:「儒尊何必呢?仙陣都已經完全露出來了,破不破有什麽區別呢?」
啊?原來剛才那道光,是在破陣啊?
木樨撓撓頭,感覺到了兩個人不動聲色的對抗。趕緊抽離出來找拂安轉移了話題:「拂安,什麽是朱木宴啊?」
拂安根本沒覺察到空氣中的低氣壓,自顧自興奮道:「朱木可是南靈仙域特有的仙木,樹枝為赤色,花為青色,果實為黑色,一枚果實瓤肉七瓣,如玉如雪,味道甘酸。朱木二十年發芽,二十年抽枝,二十年生葉,二十年開花,再二十年結果,算下來,整整一百年才有的吃。」拂安驕傲的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一」,「每次果實成熟之時,父親都會設宴邀請六界友人一起品嘗,所以稱為朱木宴。」
「原來如此,」木樨翻翻白眼,果然仙界就是作,吃個果子還要等一百年。還是蘋果梨子香蕉好,随時想吃都有。
「一百年才吃一次的果子,有什麽講究嗎?」
「當然有講究了,」拂安得意道,「你可知朱木果的別名嗎?朱木果又名忘憂果。」
「我只知道忘憂酒,還沒聽過忘憂果。」木樨搖搖頭。
「朱木果聚天地水相之至。古語有雲,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這朱木果便是如此,食一枚則耳清目明,五識通透,可看透世間名利,從此不再為追名逐利、蠅營狗茍之事煩憂;食兩枚則心思澄淨如水,可淡泊一切情愛執念,從此不再為悲歡離合、愛恨之痛所煩惱;食三枚則可放下世間一切的尊榮癡妄,不論正義或者邪惡,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所謂莊周夢蝶,不辨日月,不問自身。」拂安解釋道。
「只是,這朱木果的功效,只能持續十天,十天之後,除非本人參悟,否則七情六欲的苦痛都會回歸。」陵陽少謙幽幽道。
木樨滴汗,這不就是變相嗑藥麽?還是一百年嗑一次,真是一群看不開的人。
「鏡花水月也終有醒來的一天,別說是十日,就是持續十年,最後也還是要回歸真實,重新面對。這忘憂果,也沒法真的解憂啊~」笙簫默搖着扇子慵懶道。
「素聞儒尊灑脫不羁,少問世事,竟然也需要解憂?」陵陽少謙不動聲色的揶揄道。
笙簫默笑笑,緩緩道:「這世間,哪裏真的有人,可以無憂呢?」
木樨聽罷,不自覺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只是遠眺,眼神已然失焦。
木樨曾聽花千骨講過群仙宴,所以她對朱木宴還是有所期待的。群仙宴、朱木宴,都是宴會嘛。
可是,她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這裏并不是瑤池,而是南靈仙域。就像□□與王麻子菜刀,前者可以擺在雍容華貴的客廳中央彰顯氣質,後者還是安靜的切土豆絲比較現實。
「兩位請。」一位仙娥帶着笙簫默與木樨走進殿內。
「長留儒尊到——」
衆人忽然鴉雀無聲。
笙簫默一襲青衫,玉簪別住一頭青絲,墨發垂于身後,一手握着銀簫,仙姿俊逸,腳下生風。木樨一身長留普通弟子的淡粉色宮衣,靜靜跟在身後。
兩人在仙娥的指引下入座。
木樨看一眼對面,果然如摩嚴所說,南靈仙域「交際範圍」廣大,對面一幹游仙散妖,黑白棕灰,各種造型極盡想象,頗有異形與殺馬特的混搭風格,她與笙簫默這幅打扮,坐在這一群人中間,反而顯得突兀的緊。
想來長留當是第一次受南靈仙域之邀參加朱木宴,這遠遠近近影影綽綽的目光,或疑惑,或輕蔑,更多的是挑釁和敵視,竟如芒刺在背。
想起大學管理學課上的經典問題,鶴立雞群,是鶴難受還是雞難受?如今,她也是親身領教了。
「南靈仙尊到——」
衆人皆起身。
南靈仙尊一身玄色禮服,金線繡着卷雲紋,頭戴鎏金冠,看上去年近半百,卻是氣度非凡,貴氣逼人。一雙鷹眼冷如冰窟,緩緩掃過座下衆人。
「拜見仙尊。」這一群奇人怪士對他倒是相當尊服,一并行禮。
南靈仙尊微微颔首,以示回禮:「諸位故友莅臨我南靈仙域,老朽有失遠迎,諸位請免禮。」
衆人落座,陵陽少謙和陵陽拂安随即坐在左側尊位。
拂安自入殿,一直在找尋木樨的身影,好容易看到木樨,便一個勁兒沖她使眼色。
南靈仙尊倚在金座上,早已看到自家女兒的小動作,卻并不過問,只是取了酒樽淺淺飲一口,眼裏帶着不可捉摸的笑。
卻有一虎背熊腰的妖怪站起來,端起酒樽,語氣倒是粗狂不羁:「在下黃乘風,年年得仙尊邀請,來這朱木宴一醉方休,喝個痛快。比起狼心狗肺的仙界,仙尊這裏倒是我真心敬畏的幹淨去處。我黃乘風先敬仙尊一杯!」
「好!」一幹妖魔附和,紛紛舉起酒樽一起對飲。
木樨看了一眼四周,這座下一幹人,大多是來自妖魔界,有幾個看上去還算是同輩的,想必也是仙界邊緣人士。除了座上那一尊,真正算是「狼心狗肺的仙界」,竟只有她與笙簫默兩人。
南靈仙尊卻不應聲,只是欣然一笑,端起酒樽颔首,算是回敬,目光卻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瞟向笙簫默這邊。
分明是默許。
好嘛,難怪摩嚴不肯來,這簡直現場當活靶子。
不過,既然是「狼心狗肺」的仙界,自然有長留三尊在前面墊着,她頂多算個肺~
木樨無動于衷的掐下一顆葡萄塞進嘴裏吃着,默默慰問了那個什麽黃乘風一戶口本。
見南靈仙尊無甚反對,這黃乘風更是如同得了鼓勵:「今日朱木宴似乎比往常熱鬧呢,看樣子來了稀客。」他信步走出來,虎視眈眈地朝着笙簫默和木樨這邊走來。
「這二位看着好眼生,可是朱木宴的新朋友?我可否認識下?」黃乘風明明笑着,眼底卻是捉摸不透的挑釁。
南靈仙尊冷絕一笑,話接的正巧:「乘風老怪,你一個妖界的末流,哪裏認得仙界的尊位?這兩位可是長留儒尊和他的徒兒,可是你一個老怪配結識的?」
木樨一點都不傻,這話裏明褒暗貶的諷意是個人都聽得出來。這雙簧唱的,簡直可以頒奧斯卡了。
黃乘風聽罷此言更是來勁:「竟然是長留仙山的上賓!我果然是有眼無珠了,」他陰陰一笑,開始陰陽怪氣起來,「堂堂長留儒尊,帶了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徒弟在身邊,想必也是用處頗多吧。」
「啪」,木樨拍案站起來,素阿劍已經握在了手中。
要是說前面還是拐彎抹角陰陽怪氣,這話可就是指名道姓的侮辱了。
木樨忽然覺得一股無名火冒出來,這些人是有病嗎?不想他們來參加,別下帖子啊,請人來了,這又是圖得什麽嘴上快活呢?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兒也不能忍!她要是再忍,後面還不知道多難聽的東西等着呢。
「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沒人把你當啞巴。」木樨盯着黃乘風的一頭卷毛怒罵道。
黃乘風挑釁的一笑:「小姑娘脾氣很大嘛,」他順水推舟的亮了武器,一把看上去頗為唬人的虎口大刀,「既然是儒尊的徒兒,想必是有本事的,倒想讨教一二。」
木樨抿了抿嘴,卻并沒有退意。雖說被他激怒沖動迎戰不是什麽好事,但是據多年的看小說經驗,一般像這種造型猥瑣、武器碩大唬人、大喊大叫虛張聲勢的怪咖,通常都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反而是那些看上去相貌勾人、俊美飄逸的,譬如她師父啦,譬如長留另外兩個「老頭子」啦,再譬如那個容貌冠絕六界、傾國傾城的殺阡陌啦,才是實力恐怖的狠角色,反而要格外提防。
木樨亮出素阿劍,和那黃乘風成對峙之勢。她暗暗凝聚仙力,一向與她貼身為伴的紅绡緩緩蒸騰起來,只是她一身粉衣,與紅绡顏色極為接近,倒叫對方看不出破綻。
黃乘風與她周旋了兩圈,許是不耐煩了,忽然舉刀劈來,木樨輕輕一躲,順勢就竄到他的身側。黃乘風比她高出一截,身形反而不如她那般靈巧。木樨邁着奇詭的劍步,在他身邊忽遠忽近,只是閃躲卻幾乎不和他正面對招,靜待時機。果然,沒過一會兒,黃乘風揮刀的手突然哆嗦起來,兩條腿開始打顫,仿佛被抽了半身力氣。不等他有太多反應,木樨瞅準機會突然一劍揮去,劍氣凜冽直接打中他的胸口,黃乘風頓時連人帶刀飛出去翻到地上,連同擺酒的桌案一起撞倒。
對面衆人顯然沒有料到黃乘風會以一種如此詭異的方式突然落敗,大家面面相觑都有點懵。
唯獨一個坐在角落的白色身影,雲淡風輕地拿起酒樽,輕輕呷一口。木樨餘光被他吸引,便擡眼看了他一下,卻正對上他的目光。
木樨心裏咯噔一下。
這眉眼,這衣着打扮,這舉手投足的風姿,竟然像極了白子畫。唯有一雙目光,了然、輕佻,卻深不見底。
難道他是……
「想不到木樨姑娘如此好身手,」不等她多想,對面又跳出一個人,這次是真的一個人,容貌俊朗,一身灰色華服,精工繡着銀色暗紋,看上去倒是風度翩翩,「在下藍玉山莊姬玄銘,一介凡人。長留為仙界中流砥柱,劍法精妙,『雲霄九式』恢宏飄逸,在下久仰,不知姑娘願否賜教?」說着,已抽出一把精鐵寶劍,卻是微微欠身行禮,以示讨教之意。
總算有個說人話的了!到底是人,不是妖怪,說話還是分得出禮義輕重。
木樨表情解了些,調皮笑道:「多謝玄銘兄擡舉。可惜,我不會雲霄九式。」
「不會雲霄九式?」姬玄銘不可置信的一笑,「姑娘好生玩笑。衆所周知,雲霄九式是長留最出名的劍法,但凡入門弟子皆會修習,姑娘既然佩劍,又是儒尊的入室弟子,何以說不會雲霄九式?」他笑得咄咄逼人,「難道這雲霄九式是長留秘傳,不可外露?」·
「木樨确實未曾修習雲霄九式,她的劍法由我單授,」笙簫默緩緩擡起頭,對着姬玄銘淡淡一笑,「姬莊主若是想看雲霄九式,這次怕是要失望了。」
姬玄銘怔了一下,轉而卻頗有深意的笑笑:「如此更好,儒尊秘傳的劍術,姬某更想開眼了。」語罷,那劍招便攻上來。
木樨還沒來得及多想,對方的劍招已經欺過來,她本能的舉起素阿劍抵擋。姬玄銘到底是個凡人,那把劍雖然也是上品,和素阿劍卻顯然不在一個層次,素阿劍劍氣渾厚而淩厲,兩把劍在空中碰撞,一道精光閃過,姬玄銘竟然被素阿劍氣震得退了好幾步。
木樨也有點意外,如果在武器上有這樣的差距,試劍可有點欺負人了。
兩個人皆是一愣,忘了繼續過招。
角落的白衣人不動聲色的放下酒樽,一只手五指微微張開,輕輕放在桌面上,如打節奏一般開始敲擊桌面。動作幅度很微小,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就在同時,木樨忽然感到手腕和腳踝被細密的絲線一樣的東西纏住,她低頭看看,明明手腳上什麽東西都沒有。
姬玄銘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他定了定神,揮起寶劍繼續向她刺來。
木樨一邊躲一邊還擊,然而那纏縛于她手腳的「絲線」卻愈加收緊,一匝一匝讓她舉步維艱,仿佛要将她固定在什麽東西上。
見姬玄銘一劍刺向她,木樨欲側身躲開,誰知那「絲線」幾乎勒進她的肉裏,哪裏容她擡手有絲毫動作,眼見着對方的劍尖已經滑到眼前,木樨無奈只得猛的傾身跪地,一個奮力倒身後仰,姬玄銘的劍尖幾乎貼着她的脖子劃過,「呲」的一聲微響,将她一縷長發削斷。
明明劍不如人,竟占了上風,姬玄銘心頭一喜,忙乘勝追擊,一個轉身,下一劍又朝她刺來。就在此瞬間,一支銀簫忽然橫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攻勢。銀簫未觸碰到他,然而一股無形的壁障已經立于他身前攔住了他。
笙簫默單手握着銀簫,眼神凜然,竟讓姬玄銘不敢再上前。他微微勾唇,在木樨面前的半空中挑了一下,仿佛把什麽東西挑開。
木樨瞬間覺得像被松綁一般,似乎那箍住她手腳的看不見的細線忽然斷掉。
「儒尊這是何意?」姬玄銘收了劍勢,卻頗有些不滿。切磋而已,他的徒兒落了下風,便要出手幹預嗎?
笙簫默一手将木樨扶起來,眼神卻沒有看姬玄銘,而是朝着角落那個白色身影望去,語氣謙和卻不怒自威:「墨冰仙前輩,兩位晚輩切磋,您卻暗使秘術偏幫,是不是不太合适?」
木樨暗驚,果然是墨冰仙!
墨冰仙并不驚詫,只是欣然一笑:「儒尊言重了,姬莊主本是凡人,佩劍也不過是人間上品,再是劍術精絕,如何比得上仙力純正的令徒兒,還有她手中的素阿劍呢?我不過是讓這比試公平些罷了。」
聽到墨冰仙的話,一直意興闌珊的南靈仙尊忽然一怔!
素阿劍!竟然是素阿劍!
南靈仙尊手指收緊,心頭如遭重擊,幾乎将酒樽捏碎。
「子明兄,你又輸了。怎麽和我下了這麽多年的棋,你還是個臭棋簍子呢?」
「谵臺,你要是嫌棄我下的差,那你別和我下啊。我看你還挺愛和我這個臭棋簍子下棋的……」
「是啊,因為我總贏啊……」
「你!……哼,明年朱木宴你別來了,我最讨厭你們這些仙界的家夥……」
「活了九百多歲了,還這麽容易生氣啊?好吧,等你一千歲壽辰的時候,我送你個好東西。」
「我南靈仙域什麽好東西沒有,還稀罕你一個掌管天火的小小清水衙門送的東西……诶,莫不是你以三味真火鑄的那一雙通靈寶劍?純鈞與素阿?」
「一雙?你想的美!讓你選一把就不錯了。」
「當真?」
「不要拉倒……」
「竟敢攔我!爾等好大的膽子!我今天就是破了你這九重天宮,也要見帝君!」
「南靈仙尊,您不必見帝君了。谵臺仙司已經自願伏法了……」
「什麽?……」
谵臺,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家夥……
不是說好一千歲壽辰的時候讓我随便挑一把劍的嗎?我已經兩千歲了,你送我的劍在哪兒啊……
你這家夥,又在哪兒啊……
「姑娘的佩劍,可是素阿劍?」南靈仙尊眼神複雜,傾身向前威嚴問道。
木樨不明就裏,點點頭:「是的。」
「還有一把純鈞劍,姑娘可曾知道在何處?」南靈仙尊緊追道。
「純鈞是我的佩劍。」笙簫默負手轉向南靈仙尊,坦然正言道。
南靈仙尊皺眉。
純鈞……素阿……
看着這兩個年輕的晚輩,南靈仙尊忽然覺得自己老去了。
原來,那一段歷史,真的已經翻篇了,純鈞與素阿都有了新的主人。原來谵臺,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南靈仙尊緩緩起身,靜靜的走下了金座,背影伛偻,大殿內一時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