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夢想（四）

路演當日。

天羽站在12人的小型隊伍裏，幫身邊的部員舉着調音器進行校對，因為是和競賽會無關的活動，吹奏的曲子也不是要比賽的曲子，所以想專注于競賽會本身的成員可以不參加，相對的，在競賽會選拔落選的成員可以報名路演。

“小密，輪到你了。總之先吹出降B的音。”

“拜托你喽。”

天羽看着調音器上的指針，确定音準無誤。

“小螢火，加油，今天可是你的專場。”

“以這個人員配置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路演的曲子是白鳥老師定的《小夜曲》，在改編中，這幾乎變成了是一首需要小號一枝獨秀的音樂，或許也是考慮到參加的學生裏基本都是沒什麽經驗的低年級學生，或者本身就技術不足被選拔賽淘汰的學生。

“那我去找下一個了，路演的新生真的好多。”

原本檢查的工作是海野的事情，但海野今年要準備一般升學考試，還要參加競賽會，她又不像水島已經默認拿到了推薦入學，也不像天羽這樣家裏沒什麽升學要求，光是模拟考試就快要把她壓垮了。

“學姐！螢學姐！”

天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在天羽身邊停下，按照他所說的那樣，他準時來到了路演的現場，觀看羽崎的路演表演。

“很準時啊。”

“那是，我很期待能聽到學姐的演奏，今天可是起了一個大早，不如說昨晚其實就沒怎麽睡好……”天地像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已經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還有最後幾個人。”

“不過這麽一看，吹奏部的女生好多啊。”

“整個社團的男生本來也不是很多，今天來的又大部分都是一年級學生，被白鳥老師叫出來練膽量的，可不是就更明顯了吧。下一個是…啊，鍋島！”

天羽朝着前方喊了一聲，那個像哈姆太郎的女孩子立刻通紅着臉跑到天羽面前，她的眼睛還時不時瞄向天地。

如果是以前，天羽絕對會很樂意推她一把，畢竟看別人的戀愛故事也是天羽的樂趣之一，但現在她看着這樣的鍋島只覺得有點煩躁。

估計是壓力太大了。

她想道。

“先吹出降B的音。”

“降、降B是——啊，對不起！”

“馬上就要開始了，振作一點哦。”

“是！”

鍋島又吹了一次，終于算是通過了天羽的檢查。

“很好，我去找下一個，好好準備。”天羽擡手摸了摸鍋島的頭發，舉着點名冊去尋找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上低音號。

說是商店街的路演，其實并不是在商場裏也不是在馬路牙子上，更像是在平常會用于給小孩子看的英雄怪獸大戰的演出臺子上進行的表演，羽崎的表演被安排在晚上，天羽也不明白白鳥老師和前田老師的用意，雖然舞臺上有燈光，但觀衆席上可沒有，這樣真的能吸引人來聆聽嗎？

原本定的是幾乎沒有小號介入之地的《D小調管樂小夜曲》，主角也和天羽沒有什麽關系，她需要參與的部分更是基本只在大合奏部分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壓力基本上約等于無，壓力更大的反而是那些低年級的學生們。

結果前田老師不知道聽白鳥老師說了什麽，愣是改成了這首需要在很多時候由小號吹奏的曲子，作為首席，天羽理所當然地就要站到靠近觀衆席的位置，吹奏這首小夜曲。

“寫人字，寫人字。”

身邊的鍋島已經緊張到開始用腳在地上寫人字。

“別緊張。”

“學姐！我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吹奏今天的曲子呢！”

天羽思考了一下，她的餘光看見了已經在第一排坐好，手中舉着兩個熒光棒的天地，她的動作也讓鍋島注意到了他：“就想象着自己在為重要的人吹奏吧。”

“喜歡的人……也可以嗎？”

天羽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心底湧現出一絲不愉快，但她也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臉頰在鍋島的頭發上蹭了幾下：“那樣的話，曲風就變了哦。”

“那确實不行呢。”

不過這首小夜曲确實更接近天羽自己的喜好，以前的那些高昂歡快的曲子，更像是青鳥的口味，天羽不否認自己每次吹那些曲子時，都在模仿青鳥。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前田老師站到了最前方，“現在還沒什麽人呢。”他的視線對上了舉着熒光棒在第一排的天地，友好地點點頭，“要用音樂讓其他人停下腳步，明白了嗎？”

“是！”

只有12人的小樂隊，其中大部分還是沒什麽登臺經驗或者在選拔賽中淘汰的學生，光是想到這個，天羽對這次演出的預期就放得很低。

開場幾個明顯的地方甚至出現了連觀衆都能聽到的破音。

鍋島的長音更是出現了明顯的由重到輕的變化，天羽在心底嘆了口氣，難怪老師要選在晚上。

盡管一點都不完美，但依然有不少人停下腳步，坐到觀衆席的椅子上。

天羽的餘光看見了舉着熒光棒打節拍的天地。

他倒是一點都不介意。

吹奏樂不是一個人的表演，個人能力再強都沒辦法讓其他人的和聲變得和諧，但如果，這是一首有主角的吹奏曲呢？

天羽在指揮下，吹響了第一個音，幾乎貫穿全曲的小號，對氣息的要求極高，吹到第一段的最後幾個音時甚至很容易因為氣息不足而讓音量呈現虛脫的狀态，更有甚至可能直接讓音樂戛然而止。

天羽的腦子裏又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童年時的那個舞臺和那個觀衆席，因為是獨奏，她也沒有辦法去看譜，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正在演奏的曲子上。

第一段結束，吹奏部吹起了旋律，她放下小號，調整呼吸，接下去的一段和這段一樣，如果不是能靠肌肉記憶，光是這能讓演奏者窒息的長度的旋律，就足夠讓那次的悲劇重演。

音樂快要到了，天羽緩慢地進行呼吸，進行最後的調整。

她的心跳聲在胸口做響，童年時的不适感開始堆積，就在這時，她不經意間掃了一眼觀衆席，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觀衆席上坐滿了人，在黑暗的觀衆席中，觀衆手中的熒光棒宛如螢火蟲一樣，照亮了觀衆席。

天地坐在第一排，他旁邊是剛好來約會的針谷和西本，那兩人也拿着熒光棒，看見她在看他們，立刻快速揮動熒光棒當打招呼。

“加油。”天地用口型告訴她。

這一刻，她心底的那個漆黑的觀衆席中升起了足以點亮黑暗的螢火蟲，在這個夏日的夜晚，螢火蟲的光芒填滿了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音樂變得輕聲的下一秒，她舉起了小號，吹響了下一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