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水火
星原果真如笙簫默所說,方圓五裏別說人了,連個鬼都沒有,為了保證這裏足夠安全和隐秘,笙簫默在四周設了結界,什麽牛鬼蛇神的探知基本都不可能進來,只有遠處日升日落,雲卷雲舒。
自從在這裏安頓下來,笙簫默便化名蕭默,在離星原最近的小鎮上開了一個小小的醫館,憑借精湛的醫術(外加仙術輔助作弊),醫館很快馳名十裏八方,兩個人能夠像凡人一樣擁有穩定的生活。只是木樨真的很抑郁,她好歹是堂堂重點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又是長留儒尊的徒弟,居然有一天混到要靠男人養活了,這說出去,讓她以後還怎麽混啊?
笙簫默不以為然:「為夫的養活你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木樨翻個白眼:「少拿這話唬我,不就是為了騙我給你洗衣做飯打掃屋子麽?」男權主義的糖衣炮彈,她可不上當。
笙簫默挑眉:「我并沒有讓你洗衣做飯打掃房子啊……」洗衣打掃,他用清潔術足夠;至于做飯嘛……他是仙身本不用吃飯,需要吃飯的一直都是她自己呢……雖然他也每頓不落……
看着她一臉郁悶的表情,他忽然起了調戲之心,語氣暧昧道:「不過有件事……确實只有你才可以……」
她剛想順口問是什麽事,猛然反應過來,臉「騰」的燒起來!
怎麽有種,賣身為奴的即視感……
這是川西城鬧市區最大的一間香粉鋪子。
「老板,這味香可是你店裏賣的?」陵陽少謙将半塊白色的固體香從袖中取出。
掌櫃見他衣着氣度不凡,料是來了貴客,忙迎上來,仔細看了他手中的香,又嗅了嗅,作揖肯定道:「這位公子,你手中的香材想必是小店的無味香。」
「果然是……」陵陽少謙眼中有喜色,「不知調制這無味香的調香師是否在此?可容我見她一面?」
「這……」老板面露難色,「這位公子,非我相難,只是這位調香師并非駐在小店,只會一個月登門一次,送來五味珍香,順便取走五兩銀錢,不問他物。」
「一個月登門一次?」
「是的,」老板誠懇道,「這五味香料在川西的價格已經被那些公子小姐擡到近十兩一味,可她也不會多制,每個月就制五味,銀錢也不多取,就取五兩,一味一兩。我雖是賺錢,卻不敢貪心,怕遭天譴,一味也只賺一兩,剩下的錢都替她存在這裏,不曾妄動。」
「那她叫什麽名字?什麽模樣?可知住在何地?何時會登門?」這作風,八成是木樨了。
「這位公子,你若是慕香而來,可在小店預定,三個月左右可送到貴府,只是你若是慕人而來……」老板笑得頗有深意,「我奉勸你還是斷了這念頭吧。來問這姑娘的,可不止您一位,好些王公貴族都來打聽過,有的想請她入府為私家調香師,有的想一睹芳容……可這姑娘只是将香料寄售在小店,不見客,不駐留。姓甚名誰,府上何處,無人知道。」
「那她是一個人來的麽?」
「是,」老板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不過這姑娘可來頭不小。上個月,西街的彭公子來小店。那彭公子是咱們陳國相爺的妻弟,川西城一霸,仗着姐夫的身份橫行川西無人敢惹,卻正撞上她,那位有恃無恐,強行攔着人家不讓走,還嚷嚷要納她入府做妾,你猜怎麽着?被那姑娘一巴掌打到街對面去了,臉上五個巴掌印半個月都沒消……」老板講的唾沫橫飛,一臉興奮,「這還沒完,第二天夜裏,彭府便走了水,十幾畝的大宅子燒了個精光。這火十分邪門兒,水都撲不滅,而且只燒彭府的宅院,周圍的民宅民宿半點火都沒有,跟長了眼睛似的。這火燒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自己就滅了。這彭公子哭爹喊娘地去報官,官府半點線索都查不出,連起火點都不知道在哪兒。大家都說,他是作惡太多惹怒上天了,才得了這麽個教訓……」
陵陽少謙聽到這兒嘴角微揚,這般手筆,換做旁人也是做不出來的。
「那她每個月何時來此?」
老板嘆口氣:「要說這兩日該來了……只是,公子,人家不見客,你問也是白問。」
忽然鋪子裏夥計上前,對着老板悄悄耳語。老板聽罷立刻出來,對陵陽少謙拱手:「這位貴客,小人失陪一下……」
「可是那位姑娘來了?」
「公子,還請別為難小的……」老板面露難色。
陵陽少謙理解的笑笑,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珏:「老板,煩請将此物呈給她看,就說這玉珏的主人求見,我想她還是願意給這個面子的……」
「公子請。」夥計将他引入內室,掀起一盞布簾。
女子一身素色的衣裙,裙上繪着淡紫色的暗花,戴一青白色的鬥笠,看不見面容。
「故人相見,還要遮面麽?」陵陽少謙笑道。
她将鬥笠取下來,沖他盈盈一笑:「少謙兄,好久不見。」
陵陽少謙覺得自己的心間如清風劃過,吹皺一池春水。
她的頭發長了很多,在腦後绾了一個輕簡的發髻,用一根湖綠的玉簪固定住,幾縷發絲許是被鬥笠帶出來,随性地垂落着。
與三年前相別之時,她的樣貌幾乎沒有變化,連笑靥也如過去那般率真,可他卻能感受到,她的眉目之間有一些東西和過去不一樣了,不止是沉靜,也不止是優雅,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味道……或許是,風情?
他很難描述到底哪裏美,卻挪不開眼。
「木樨,我一直在找你。」他誠然道,不帶半點僞色,「我知道你救走了他,可這三年,我卻探知不到關于你的半分氣息,心裏一直很擔心。」
木樨笑笑:「少謙兄是擔心我死了麽?」
聽到她這麽坦然的說出「死」這個字,陵陽少謙覺得心裏還是尖利地抽痛了一下,三年前她被七絕陣剔掉仙骨奄奄一息的樣子,至今想來猶然心悸。
「你過得好麽?」
她嘴角不自覺微翹:「我想很好。」
「你和笙簫默在一起了?」
「是,」她眼神篤定。
陵陽少謙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他希望她是幸福的,可陪她享受這幸福的人竟不是他,一時間有些啞然。
過了半晌,他釋然一笑,輕松道:「木樨,既然我都來了,不請我去貴府喝杯茶麽?」
金睛藍凫飛了一陣,緩緩落在一塊絕壁之上。
陵陽少謙有些驚異,他們二人難道住在山崖上麽?
卻見木樨走上絕壁,施了一個訣,絕壁下的深淵閃着青色的光芒,仿佛簾子一般拉開,木樨帶他走進去,陵陽少謙才發現,這簾幕之中竟是花月洞天一般的世外桃源。
山林清幽,湖水如鏡。
那座原本簡陋的石屋,如今已經修葺的十分完整,周圍圍上了一圈籬笆,上面種着香草和星星點點的小花。一棵高大的玉桂樹矗在屋後,幾根香枝伸到窗前,開着輕盈的小花。想都不用想,即便不出房間,也能看到這一片雪蕊吐豔芬芳。
走近石屋,他才看到,石屋門上,一塊桃木方匾,上面是「星原」二字,字是用大篆體寫的,筆畫繁複得又嚣張又拉風,想必定然是出自笙簫默的手筆。
這一切并不富麗堂皇,卻渾然天成,大氣又雅致,美得讓人嫉妒。
木樨帶他進了石屋坐下。石屋內布置很簡單,除了必須的卧榻、幾案、矮櫃、筆墨等,幾乎沒有太多餘的物什。窗前角落,一個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面摞了好些竹簡和卷軸,倒成了這房間唯一的高大之物。
「那位儒尊如何不在?」陵陽少謙有些好奇。
木樨給他端上自己曬的花茶,淡然笑笑:「師父在附近的小鎮開了一間醫館,日落之時估計才會回來。」
「你背着他将我帶回來,他不會生氣麽?」陵陽少謙故意揶揄道。
她釋然一笑,将頭發捋到耳後:「他早就知道了。」
「噢?」他聽她這麽說倒有一些意外。
「剛才我打開結界之時,想必他就知道有人來了。」她解釋道。
原來那個青色的光芒……
他似笑非笑:「結界?想不到笙簫默将你看得這麽緊。」
木樨已聽出他話裏的諷意,笑着搖搖頭:「師父只是擔心那些人找到這裏來,擾了清淨,才設下結界,」她挑眉,「我本不會為結界所困,這結界也不是為了攔我……」
不是為了攔她,所以是為了攔外面的人麽?
陵陽少謙沉默半晌:「你們已是這樣的關系了,你還叫他師父麽?」
「呃……習慣了……好久都改不過來……」木樨這才意識到,有點尴尬。
陵陽少謙嘆了一口氣:「笙簫默也真是忍得下心,讓你跟他過這樣清苦的日子……」
木樨剛想否定,卻聽窗外飄來熟悉的笑意:「竟不知域主光臨,原是來鳴不平的。」
陵陽少謙有些敵意地看去。
笙簫默信步走進來,依舊一襲青衣,慵懶潇灑,許是行走塵世之間,整個人看上去樸素了些,只是眉目依然俊朗,眼中狡黠不減。
木樨倒有些驚喜:「師父今日好早……」
笙簫默走近,依然笑着:「星原來了貴客,我怎麽能不回來?」
雖是答木樨的話,眼睛卻盯死了陵陽少謙。
陵陽少謙心下翻了個白眼,想不到他人前翩翩君子,人後居然小心眼到這種程度,他前腳剛進這裏,他後腳就回來了,那結界也真是厲害呢……
他看着他,語氣了然:「儒尊,我今日本是來看看木樨,知她過得平順,我也就放心了。你又何必如何介意?」
笙簫默似笑非笑,話卻不讓半分:「域主,我與小西已是夫妻,既為她的夫君,我自當盡力讓她過平順的生活,此事就不勞域主挂心了。」
陵陽少謙瞪了他半晌,冷冷道:「笙簫默,木樨當年為了救你,被摩嚴用七絕陣生生剔了仙骨,險些丢了性命,後來又為了你受他十九道業火,這一切,你到底知道多少?你真的這麽心安理得麽?」
笙簫默眼神微動。
木樨聽到這兒,心裏暗道不好,他今天這是來翻舊賬的麽?
「少謙,你在說什麽?」她有點惱了,心下到底不願意他拿這話刺激他。
笙簫默卻示意她先別說,而是桀骜地看着陵陽少謙道:「幹你何事?」
當真無賴的緊!
陵陽少謙一下子就怒了,直截了當道:「笙簫默,她三番五次命懸一線之時,你又在哪兒?你不過就是憑着這師徒之名早些認識她,否則今日不定她會選擇誰!」
他化成一道藍光忽的閃出屋外,沖他大聲挑釁道:「有種就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他自始至終都沒上過這擂臺,今日他定要給自己這一個機會。
「陵陽少謙你瘋了!」木樨沖他大喊。
笙簫默卻止住她,語氣冷靜:「小西,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應該由我和他了斷。」
陵陽少謙救過木樨好幾次,他心知肚明如何能心安理得,這一切,到底有個終了。
他飛身追出去,兩個人淩空對峙。
陵陽少謙雙手結印,一條巨大的水龍半空騰起,盤旋着朝笙簫默奔來,笙簫默騰身而起,單手開掌,凝一道青光,朝這水龍狠絕劈下去。一陣耀眼的火光,水火對戰,冒起濃烈的霧氣,雙雙湮滅。
陵陽少謙再結印,祭出了漫天冰刃,冰刃片片飛來,鋒利無比,笙簫默周身青光乍起,猶如結界護甲,那些冰刃觸到青光,紛紛碎裂。
冰棱、冰碎術……他接連喚出淩厲的攻勢殺招,他卻只是用青光護體,嚴防死守,卻不反攻于他。
笙簫默畢竟是長留儒尊,連殺阡陌和軒轅朗二人聯手都難破他的防禦壁障,陵陽少謙心道自己勝算實在不大。
想到這裏,他幹脆停止法術對抗,直接一掌打去,笙簫默見勢,也凝一掌對過來,二人隔着五六丈,內力在空中膠着,光波閃爍,一時竟僵持住。
「笙簫默,陵陽少謙,你們兩個給我立刻停手!」木樨眼見二人對戰,心裏又氣又急,沖過去對二人吼道。
這兩個人,一個一千歲有餘,另一個也有幾百歲,說到底都是仙界有身份的人,如今卻像十六七歲的小孩子一般争風吃醋起來,真是丢臉死了!
兩人看了她一眼,卻依然對峙。
木樨見他二人不理她繼續賭氣,氣得直喊:「要打出去打!別把我星原的花花草草傷了!」
笙簫默瞟了一眼木樨,忽然翻手撤了掌力,順勢退身,陵陽少謙卻完全沒反應過來,內力尚在,一掌跟着就擊上去,正中他的胸口。
笙簫默被他打中,整個人從半空落到地上。
「師父!」見他受了一掌,木樨卻是一驚,吓得急忙跑過去扶住他。見他皺眉,她擡頭對尚在半空中的陵陽少謙怒道:「你敢傷他我跟你拼命啊!」
陵陽少謙都懵了,愣了一晌,這才反應過來這家夥居然擺了他一道!
他堂堂長留儒尊,千年修為,實力定然在他之上。可他卻在最後關頭撤了力受他一掌,這明擺着就是故意當着姑娘的面示弱。挨了一掌,又不會真受傷,卻贏了芳心,他哪裏會吃虧!
可憐木樨如此聰慧明白的女子,居然還是被這個腹黑蔫兒壞的家夥騙得死死的。
陵陽少謙氣得咬牙,笙簫默,算你狠!
他撤了掌風,緩緩落地。
木樨将笙簫默扶起來,眼裏滿是擔心:「你沒事吧?」
笙簫默沖她笑笑,搖搖頭,然後虎視眈眈地看着陵陽少謙。雖是落敗,眼裏卻是勝利者的挑釁。
陵陽少謙心裏有些悵然,亦如那次在這裏,他終究是局外人。
到底還是有收獲的,他終于上了這擂臺與他一戰,可以放下了。
「笙簫默,你為了她做到這般,這是你應得的,」陵陽少謙收了淩厲,換上了然的笑,「與你一戰是我的心願,輸贏不論。如今,我也安心了。」
他喚出金睛藍凫,翔于半空,語氣幽幽:「木樨為你承受了太多,還望你勿要負她,告辭。」身影轉瞬飛遠。
笙簫默遠遠看着他,輕輕舒了一口氣。
兩人回到石屋。
剛進門,他反手将她鉗入懷中,勾住她的下巴迫道:「小西,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呢?居然背着為夫把別的男人領到家裏來了……」
這就開始興師問罪了?
她哪裏知道陵陽少謙存了這樣的想法,自知理虧,也沒了往日伶俐,只好答非所問:「師父真的沒受傷麽?」
「別打岔,回答我的問題……」他根本不吃這套。
她眨眨眼:「怎麽?師父真的要将我囚禁在星原,任何人都不可以見麽?」
「我現在還真想這麽做……」他倒是坦率。
「笙簫默!」嘿,說他胖他還喘上了,木樨一拳頭砸過去,卻見他一下子吃痛般捂住胸口。
她一下子慫了,忙收了手幫他順氣:「對不起對不起……你真受傷了?」
他一臉頹然,捂住胸口委屈道:「是啊,胸口痛的很……」
「讓我看看。」她按他坐好,便要去看他的傷。
他卻順勢摟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直接探入自己的衣領:「看沒用,要你醫……」
「笙簫默!」她爆吼,卻再脫不開身……
被他解開腰帶的時候,木樨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算上在銷魂殿的日子,她與他待在一起快十年了,可為什麽還是一次一次上當,半點長進都沒有呢?
以史為鑒有個屁用!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繼續甜,算是側面介紹了兩人現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