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逃過一劫
「铛——铛——铛——」
木樨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幽深空絕的警鐘聲,一聲一聲,亦真亦幻,敲擊着她的骨節。
她明明聽的真切,可身體四肢完全不聽使喚,動不得半分。
警鐘聲慢慢消失,四周萬籁俱寂。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醒來,猛地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睡在自己房間的榻上,右手已經被細細包紮起來。
不是剛才還在戒律閣跪着嗎?怎麽又回到銷魂殿了?
是笙簫默嗎?
「轟隆隆——」忽然聽到外面一聲驚雷,她趕緊起身跑到窗外,只見窗外黑雲密布,遮天蔽日,電閃雷鳴,卻完全不是正常的陰雨天,整個世界仿佛陷入黑霧,猶如末日。
木樨本能覺得不好,忙往門口跑,卻一瞬間撞上一道堅實的壁障,青光一閃,将她「砰」的一下彈回來。
有人設了仙障?
她趕緊在屋裏探查了一圈,發現這個房間被設置了厲害的仙陣壁障,分明就是将她鎖在這裏。
「師父——青蘿——火夕——」她在房間裏大聲呼喊着,可是整個銷魂殿猶如空墳,一個人都沒有。
到底出了什麽事?這麽厲害的仙陣壁障,八成是笙簫默設的,知道她不會被任何結界困住,竟然用仙陣鎖她,看樣子是鐵了要将她困在這兒。
可為什麽要單把她鎖起來呢?還有,他們都去哪兒了?
木樨回到榻上,開始慢慢回想劇情。
遮天蔽日的末世景象……
那個鐘聲……那分明是長留最高級的示警鐘聲!
難道,妖神出世了?
木樨倒抽一口涼氣。
随即祭出素阿劍:「素阿,我被師父用仙陣鎖了,你幫幫我。」
素阿劍劍氣突突的冒着,青白色的劍光逐漸亮了好幾個等級。
木樨咬咬牙,左手緊緊握劍,朝着那道壁障直直切下去。
只聽「呼呼」的聲音,仙陣與素阿劍相觸的切口冒着青色的火焰,仿佛發生劇烈的反應,素阿劍嗡嗡的震動着。
終于「咔擦」一聲,仙陣破開。
木樨趕緊跑下銷魂殿,卻見長留廣場上站了一大堆的弟子,整個長留被淡藍色的結界籠罩着。幾位長老站在隊伍前面,似乎結成特殊的陣形,陣形中央是一塊閃亮的晶石。三尊卻都不見人影。
再細看站在廣場上的弟子,她居然幾乎都不認識,這些弟子顯然都是新晉未拜師的或者拜師不久的,腰上要麽空空如也,即使挂了腰飾也是一水兒的宮鈴,連宮帶都很少,除了隊伍前的幾位配宮石的長老,基本沒有高等級的弟子。
「小木頭,小木頭,」忽然聽見人群裏有人喚他,木樨循聲而去,正是在戒律閣遇到的那位小林。
她看看四周一片緊張肅穆,只得貓着腰趕緊跑到他身邊站着,一邊小聲問他:「出什麽事兒了?」
小林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左看右看,壓着聲音小聲道:「你怎麽膽兒這麽肥,還敢到處跑?出大事兒了你知道嗎?」
「到底怎麽了?」木樨蹙眉道。
「聽說,十方神器被集齊,妖神出世了。尊上被擄到東海,世尊和儒尊帶着長留入門三年以上的弟子去救人了。只留了幾位長老,還有我們這些入門三年以下的新弟子駐守在這兒。」小林臉上沒了那日在戒律閣的頑劣,顯出異常的緊張,「你看見那幾位長老嗎?他們這是結了陣長留的結界呢。通過陣中央的那塊藍水晶,能夠看到東海的戰況。聽說仙界和魔界已經打起來了,咱們長留首當其沖,打的很兇。」
木樨緊緊皺眉。
「小木頭,你別擔心,萬一真的打到長留了,也是我們男弟子先上,保護你們。」這個小屁孩兒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都不忘逞能,像個年輕的騎士。
「就你這破水平,那就是去當沙包的,」木樨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兇巴巴地瞪他一眼,「你給我老老實實呆着,真要是打來了,也是姐姐我沖在前面,懂嗎?」
小林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這小木頭,瘋了吧?
全部留守的長留弟子就這麽苦守了十多天。為首的長老忽然激動的大喊一聲:「三尊回來了,快開啓結界。」
淡藍色的結界緩緩打開,衆人由遠及近慢慢飛回來,回來的果然不止長留三尊和衆弟子,還有一幹仙界衆人。
白子畫一襲雪白衣衫,飄然于隊伍之首,花千骨與南無月被囚于光壁中,一個眼神沉靜,一個略有驚慌。
「将二人押入仙牢,稍後提審。」白子畫拂袖入殿。
已有長留弟子招待衆仙于側殿休息。笙簫默早已在留守長留廣場的衆人中看見了木樨,見衆人稍稍散去,一步步走到她身邊,冷言道:「你跟我過來。」
笙簫默将她單獨帶到一處偏殿,鎖上門,銀簫一指,飛一道青光設下強結界。
木樨默默無聲地站在殿中央看他做完這一切,心裏有些緊張。果然笙簫默收起銀簫,冷臉問道:「我不是把你鎖在房間裏嗎?為什麽跑出來?」
木樨垂下目光:「師父,你為什麽要把我用仙陣鎖起來?」
笙簫默嚴厲的盯着他,右手從案上拂過,一個白瓷瓶和三枚雪白的「珍珠」出現在桌案上。
木樨大驚,這不是她送給花千骨和朔風的嗎?可是,怎麽會在笙簫默這裏?
「這些東西若不是落在我手裏,你還能在這兒說話嗎?!」笙簫默怒不可遏。
紅绡,珍珠焰,換了別人可能還看不出來,可是他怎麽會不知道這是誰的專屬?若不是花千骨瞅準機會悄悄将這些東西轉交給他,現在關在仙牢裏的,怕就是三個人了。
「你以為,妖神出世,是你瞞得住擔得起的罪過嗎!!!」見她依舊不肯搭話,笙簫默氣的大吼。
他聽到長留示警的鐘聲,知道出了大事,料她多少知道內情,生怕她卷進去,臨走前才擅自将她鎖在銷魂殿,如此私自袒護已經十分冒險,她居然還不怕死的跑出來!
木樨從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反而平靜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到這些東西的,但是潛意識裏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早晚是瞞不住的。
她緩緩跪下,俯身行了一個大禮,然後直起身體,一字一頓道:「沒錯,弟子早就知道,千骨她要去搜集十方神器,這紅绡和珍珠焰,便是我送給她的,」她頓了一下,忽然望着他的眼睛,「可是,千骨她不是七殺奸細,她搜集神器并非為了放出妖神,而是為了讓炎水玉歸位。炎水玉,正可解尊上的蔔元鼎之毒。」
笙簫默驚得說不出話來。
聽到她高燒之時的呓語,他已然有所懷疑,可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他還是無比震驚。
木樨咬咬唇,所出之言卻字字句句猶如頓擊:「師父,這件事,千骨不敢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唯一知道內情的朔風,本是炎水玉的缺塊幻化而成,如今妖神出世,尊上奇毒已解,朔風已經不在了。三尊會審,千骨肯定會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頭上,她走的時候,本已鐵了心一死。三尊會審,根本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笙簫默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你說,千骨她不會說出真相?」
木樨點點頭,眼裏是無法言喻的悲冷:「是的。她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情,魂飛魄散都難于彌補。可如果說出真相,只會将尊上和長留一起搭進去,成為六界的罪人!妖神出世,一切既然已經釀成,她除了擔下全部罪責一心赴死,還有別的選擇嗎?」
為了救自己的愛人,除了承擔一切犧牲自己,又有什麽選擇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深深的理解,理解了她所有的悸動、焦灼,延伸到每一根毛細血管的戰栗與糾結。
笙簫默久久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他郁郁道:「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木樨一愣,恍然回神,不好,她果然說得太多了。她定了定神,趕緊道:「師父,弟子只知道千骨搜集神器是為了給尊上解毒,當時弟子覺得此事兇險,曾經試圖勸她做完此事便遠走高飛不要再回來,可如今她回來了,所以弟子猜測,她定然是已做了最後的決定。」
笙簫默緩緩閉上了眼睛。
良久以後,他才悵然問道:「此事除了你還有人知道嗎?」
木樨搖搖頭:「朔風之外,只有我了。」
笙簫默長長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瞥一眼桌案上的東西,「這些東西,你自己趕快秘密處理掉。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再不可攪進來了,否則到時候連我都護不住你,明白嗎?」
木樨點點頭,心中隐隐有些後怕。
笙簫默慢慢将結界撤掉,負手往外走。背後傳來她有些遲疑的聲音:「師父,會救千骨一命嗎?」
他背對她,站在原地頓了一下,終究沒有回答,徑直走出偏殿。
「長留弟子花千骨,偷盜神器,偷習禁術,欺師滅祖……如今判逐出師門,誅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銷魂釘——」
「長留弟子花千骨,罪不容誅,三尊仁慈,弟子甘願伏法。只求三尊開恩,不要逐我出師門。哪怕魂飛魄散,弟子也毫無怨言!」
「順她的意,不逐出師門。」
花千骨被仙索牢牢附在誅仙柱上,木樨與她隔着衆人,隔着世界,卻猶如站在她的面前。
這世間,有人正在安睡,有人歌舞升平,有人榮寵加身,有人洞房花燭……
唯有誅仙柱上的這個少女,面色平靜,猶如受難的耶稣,即将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為這黑暗、紛亂的世界贖罪。
木樨忽然覺得右手劇烈的疼痛起來,仿佛承受不住似的捉緊自己的手腕,低下頭去。她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現代世界,如今讓她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殘忍。
忽然一長留弟子飛速來報,殺阡陌帶領的妖魔大軍和軒轅朗帶領的人界軍隊正在向長留發起猛攻。
白子畫看了看笙簫默,笙簫默心神領會,轉身離席。
青衫身影輕靈矯健地飛過她身邊,命令道:「你跟我來。」
木樨猶如大赦,忙追身飛去。
離開刑場,二人落在長留屏障之前。
滿地死屍無數,鮮血、斷肢、腦漿、腸子到處飛濺,猶如屠宰場,血液的腥氣令人陣陣作嘔。
如果這世界真的有地獄,那麽,這便是了。
殺阡陌與軒轅朗眼看就要攻破,卻被笙簫默一道青光擋回去。
「奉尊上之命,前來會會你們。在處刑結束之前,休想踏上長留山一步。」笙簫默銀簫一揚,一股青光猶如屏風一般緩緩展開,擋在長留的屏障之前。
殺阡陌雙眼血紅,殺得什麽都顧不得了,全身迸射出炫目的紫紅色光芒。浩浩蕩蕩的黑色妖魔,猶如喪屍電影裏無邊無際的不死大軍,一層一層沖上前,卻在觸及到青光壁障的瞬間灰飛煙滅。
笙簫默手中的銀簫一直在快速的旋轉,全身冒着青光,那道青色的壁障猶如磐石,将所有的攻擊全部擋回。
這是屬于絕頂高手之間的實力對抗。
木樨知道自己沒有對戰的資格,只是喚出素阿劍,将一些試圖從壁障邊緣迂回突破的小妖打出壁障之外。
盡管看不見誅仙柱那邊的事态發展,可從殺阡陌與軒轅朗幾近瘋狂的厮殺來看,她也知道,那邊也不過是另一個地獄。這聖潔如斯的、仙氣飄飄的長留仙山,已然被鮮血浸透。
耳畔忽然響起藍衣婆婆的話,猶如預言,竟一語成谶。
「仙界看上去是六界至尊,卻是這六界最殘酷無情的地方。犧牲多少無辜者的鮮血和生命所維護的至尊和大義,本身就是卑劣而肮髒的。」
忽然木樨感到手中的素阿劍震了一下,劍氣開始逆流,甚至産生陌生的反作用力,試圖從她的手中脫出。
幾乎就在同時,笙簫默突然後退了一步,仿佛吃痛一般捂住了胸口,那道青色的壁障也開始震動,仿佛有碎裂的前兆。
糟了!
這一切太過熟悉,木樨猛然想起那個夜晚,素阿劍第一次脫手時的場景。
「師父——!」木樨趕緊靠近他身邊,見他微微蹙眉,臉色有些不對。
不行!
她忽然凝聚全身仙力,将這股力量強力注入素阿劍,死死将這把劍攥在手中,牢牢控制住。
雖然說不上為什麽,但她好像潛意識已經有點能感覺到,當素阿劍開始異樣,笙簫默就會出問題。
正在膠着之時,摩嚴忽然淩空出現,毫無道義可言從背後傷了殺阡陌和軒轅朗,将二人控制。妖魔界和人界見狀,紛紛纭纭只得暫退。
笙簫默收了那道青色壁障,對她面無表情道:「你先回去。」飛身追摩嚴而去。
木樨如釋重負的大口喘氣,握劍的手已經被汗水打的透濕,手心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