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清時從來沒有給雲定下過什麽咒術,一切不過都是一場騙局, 為的便是讓雲定留在燭明殿中, 安心替清時辦事。
只是對于清時來說, 要真正在雲定身上設下咒術讓他徹底為自己所用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為什麽他卻沒有選擇如此, 而只是用言語恐吓雲定?
如果這是假的, 那麽會不會那日在林間對話所說的那些事情,也有着其他的解釋?
這些天來南淵雖對清時只字未提, 但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關于他的一切, 她從最初的震驚于痛苦中走了出來,慢慢的開始去設想清時的處境,直到現在發現了雲定身上所中咒術是假, 一切就像是豁然開朗,她一步步走出,直到如今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我想去鲛人族一趟。”當天夜裏,南淵對雲定與銀蜂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鲛人族?!”雲定聽聞此言忍不住問了出來。
南淵點頭應道:“當初我被困在聽木山, 神木尊者曾托人送清時去鲛人族居住, 我想知道當初在鲛人族中, 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也是南淵一直以來的疑惑,究竟會是什麽樣的經歷, 讓當初的清時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想了許多天,終于想通了許多東西。
這天底下或許誰都能夠對燭明殿主人清時避而遠之, 卻唯有他不行, 是她從千山嶺外的樹林裏将清時撿了回來, 是她伴了清時最初那幾百年的歲月,從很久以前開始,兩個人之間的羁絆便是誰也無法再剪斷,不論是現在還是将來。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事情,便是了解他,了解一切緣由,他若犯錯,她便替他償錯,他若有苦衷,她便替他扛,他若堕入深淵,她便将他拉回來。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或是長久以往的将來,他永遠都是清時。
而也只有将一切前因後果都了解之後,南淵才能夠再次站在清時的眼前,才能夠有資格說出那樣的話。
逐浪城的事情已了,白錦的身體也漸漸恢複了起來,此地已經不需要南淵再多幫忙,所以在心中有了決定之後,南淵很快便與衆人辭行要往鲛人族去。雲定因為逐浪城的事情還未對狐王禀報,所以無法與南淵同行,而對于鲛人族十分熟悉的,唯有經常行走四方的銀蜂。
既然南淵決定前往鲛人族一探究竟,銀蜂便決定與之同行,以他在鲛人族的人脈,也好幫助南淵早些将當年的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于是第二天,南淵與銀蜂便辭別了雲定和白錦,往南方鲛人族而去。
鲛人族離狐族路途遙遠,好在南淵與銀蜂二人皆是修為高強,因為銀蜂熟悉鲛人族的地方,所以在施展妖術後并未趕路多久,兩人便到達了鲛人族境內,也在那裏找到了銀蜂的朋友,一名鲛人族的商人。
那名商人在鲛人族中也是極受尊敬的人物,在幾千年前曾經也加入過四族大戰,不過後來因重傷終于無法再四處征戰,唯有棄武從商,最後在鲛人族中也擁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而銀蜂究竟是如何與這樣的人物成為朋友的,便又是一段複雜的故事了。
見到銀蜂前來,那名商人當即好好接待了銀蜂與南淵二人,然而南淵急着想要知曉真相,也沒有寒暄上太久,便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并将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商人知曉南淵赤追的身份後也是吃了一驚,當即回憶起了八百年前關于赤追的那件往事,當初夢落崖一戰雖然未曾如五千年前四族大戰與千山嶺的災劫一般對整個妖族造成巨大的影響,卻也成為了妖界數百年來一直流傳的故事,所以在聽得南淵的問題之後,那商人很快便記了起來,沉吟道:“這件事情我确實有印象,夢落崖一戰後,聽木山送了一個小花妖過來,沒有人知道那花妖的身份,只道是要好好照顧着,所以族長安排他住進了翠蘿城的一處別院裏,從那以後就沒有再聽見那孩子的消息了。”
說到這裏,商人搖了搖頭頗有感慨的嘆道:“這件事跟夢落崖比就是小事,若不是今日你們提起,我或許也想不起來。”
聽木山送來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住進了鲛人族主城翠蘿城中的一處別院,這聽來的确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沒有人會去主動在意一名不知名孩子的死活,而日理萬機的鲛人族族長也不會特地去打聽那個孩子究竟過得如何。
南淵當初想着只要讓清時到一個平靜安寧的地方,過尋常的生活,就已經比跟她在一起奔波流離要好得多。如今想來才知道這樣的想法究竟有多麽錯,讓清時獨自一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對當時的清時來說或許才是真正的煎熬。
商人所知道的事情只有這樣多,而懷着複雜的心情,南淵很快與銀蜂一道進入了翠蘿城,一番查探之後終于找到了那處清時曾經住過的別院。
鲛人族中的妖衆本是住在水中,後經過許多年月,由于許多原因,也終于開始于陸中定居,只是城中依然多水,翠蘿城中滿是河道,那處別院也在一條河道之畔,碧葉掩映,別院看來寬敞,卻也顯得空蕩。院中有不少下人在忙碌,南淵二人敲開大門,道是要見此間主人,院中下人很快道是主人遠行未歸,讓南淵等人不必來了。
“不知此間主人何時歸來?”南淵耐心道,“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等他回來。”
似乎沒料到南淵會這樣回應,那幾名下人對視一眼,搖頭語氣不耐的道:“不用等了,我們主子沒有幾百年是不會回來的。”
“是麽,他去了哪裏?”南淵依舊不願放棄,她含笑發問,如同許多人對她的第一印象一樣,溫柔而娴靜。
然而那幾名下人卻不願再理會南淵與銀蜂,當即就要合上大門,将這糾纏的兩人趕出去。
誰知南淵卻突然擡起手來,她一把扣住門扉,幾名下人便再無法挪動那門半分。
那幾人似乎隐約想到了什麽,退了兩步瞪着南淵卻沒辦法開口。南淵于是上前一步,踏入院中,用方才那般平緩的語調輕聲道:“可否将實話告訴我?”
她看來依舊沉靜溫婉,身上沒有絲毫鋒芒,然而她就這樣凝眸盯着那人,那下人便不知為何再無法動作,那是一種本能感覺到的危險氣息。
就在南淵的“勸說”之下,那幾人終于将這段八百年前的事情真相說了出來。
八百年前,清時的确被送到了這處院中。只是他住在這裏的時間很短,不過半年不到,就出了事情。
當時清時在別院中住着,沒有朋友也與旁人說不上話,每日便待在房間當中看書練字,從不與外人打交道。然而不久之後,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有人找到了這處別院,主動敲開了院落的大門。
找來的人是翠蘿城中一名鲛人族長老的少爺,而這位少爺原本還有一位兄長,半年之前剛剛過世。
那位少爺的兄長,是在夢落崖過世的,而殺他的人,正是赤追南淵。
這位少爺與兄長自幼關系極好,知道兄長去世之後便想出手除去南淵為兄長報仇,然而南淵早已經被留在了聽木山的,那人無法得手,便只得另尋他法。經過了半年的調查之後,他終于查到了當初夢落崖上,南淵是為了救一名花妖才會出手。而那名花妖,正好便住在鲛人族中。
這位少爺找到了清時,清時對此毫不知情,也沒有任何防備,誰知這位少爺見到清時之後,立即便拔刀而出,血濺當場。
如今在院中守着的下人依然是從前那一批人,所以對于當時的事情也十分清楚。在南淵的連番詢問之下,他們只得苦着臉道出當時的情形:“當時誰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們想要阻止卻也沒有辦法,那位少爺在鲛人族地位極高,我們實在是沒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這這事發生。”
南淵等人此時已在座中坐下,她默然聽着這些人的講述,神情似是平靜,身前的茶杯卻早已清脆一響碎成了湮粉,她垂眸斂目,用刻意壓抑着的聲音道:“後來呢?”
“那位少爺心下憤怒,出手也重,那孩子身中十數刀,傷勢實在是……眼看也救不回來了,我們也不知應該如何是好,若是讓族長知道此事,我們定然也逃不了被罰,後來那少爺就……”
南淵瞥了那人一眼,那人頓時心虛得有些說不下去,銀蜂在旁輕咳一聲,挑眉問道:“就怎麽樣?”
有了銀蜂此問,那人才終于接着道:“那位少爺就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将此事盈滿下去,說是族長不會來特地理會此事,只要我們将此事隐瞞下來,有人來尋就說主人不在,沒人會發現……”
“那孩子呢?清時呢?”南淵打斷那人的話,微微蹙眉道。
那人猶豫着道:“那孩子傷得太重……看來是活不成了,那少爺派人将他給扔進了河裏……”
喀嚓又是一聲重響,衆人皆是一怔,才見這回碎的已經不是茶杯,而是南淵身前的桌子。仿佛這番動靜與自己毫無幹系,南淵拂去身上木屑,沉沉看着那說話的下人,一字一句道:“你說的那名少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