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靖晟讀研主攻的就是心腦血管這一塊，他很明白手中的那張腦部核磁共振圖以及光板上的那張腦部CT代表着什麽。核磁共振對于腦幹和小腦部位的病竈比CT敏感性高，在出結果的那一刻，他就事先看過核磁共振的結果，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歐爸爸默默的退出診療室，走廊上微弱的燈光把他寂寥的身影拉長，他沉默的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旁抽煙，煙霧缭繞模糊了他的臉，心裏有種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很複雜……

三姑姑也抱着孩子出了診療室，神色複雜的望了一眼走廊盡頭的歐爸爸，再看了眼懷裏熟睡的孩子，把包着孩子的棉毯緊了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一時間，診療室裏只剩下歐靖晟和劉醫生。劉醫生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拍了拍歐靖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靖晟啊！你是學心腦血管的，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幾張圖的含義，腦細胞死亡是不可逆的，目前也沒有任何辦法改變腦細胞不可再生這一特性。最重要的是，這孩子腦細胞壞死的部位太過蹊跷，正好壓迫到了視網神經，所以……這眼睛是沒辦法了，我很遺憾……”

歐靖晟凝視着光板上的CT圖，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凝重，伸手指了指小腦附近那一小塊陰影區，道：“或許不止如此，你看看這裏，小腦附近也有一部分細胞壞死，即使她以後能走路，可能也無法像正常人那般平穩。眼科方面的我不太懂，但是從我的專業角度來看，她的右手和雙腿恐怕是不會像常人那般靈敏，如果現在開始治療，一歲後開始複健，以後或許能勉強自理，就看她以後恢複得怎麽樣。”

劉醫生嘆了口氣：“我很遺憾……我并幫不上什麽忙，如果是視網膜損傷，還能換一個視網膜，可她這種情況，我并想不到什麽辦法能讓她複明。只能怪這病竈發現的太遲了，錯過了最佳時間，如果在腦細胞壞死範圍沒有擴大到視覺神精的時候，或許還是有可能治愈的，可現在……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很抱歉！”

歐靖晟勉強的扯出一絲微笑，略帶苦澀：“劉叔叔，不要這麽說，今天還是得謝謝您，要不是因為您的幫忙，這些檢查結果也不能那麽早出來。讓您等了這麽久，怪不好意思的，真是麻煩您了！”

劉醫生微笑着拍拍歐靖晟的肩膀：“這都是小事，也沒能幫上你們什麽忙，歐琳琳那丫頭怎麽沒跟着一起過來？”

歐靖晟無奈的慫慫肩：“在家呢！小姑姑現在情緒不太好，琳琳在家裏陪着她呢！”

劉醫生笑罵：“那丫頭也有體貼人的時候，還真是少見！好了，不早了，快回去吧！跟你爺爺說，我有空再去探望他。”

歐靖晟點點頭，整理好所有的檢查結果，沉默的離開了診療室。雖然很不想相信那老道士解的簽文，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歐爸爸見歐靖晟從診療室出來，按滅了手中的香煙：“走吧！回去吧！”

三人都保持着默契，他們不問，歐靖晟也不說。歐媽媽陪着小表妹做完檢查就回家裏幫忙做飯了，并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如何，見他們回來了，便随口問起。

“結果如何？沒什麽大問題吧？”

歐爸爸沒有回答，轉身上了二樓，歐媽媽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這都怎麽了？又鬧什麽脾氣！靖晟，你說說！”

歐靖晟愣了一會，見歐媽媽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嘆了口氣：“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都要糟糕，我們本以為只有眼睛和右手出了問題，可現在，她以後能不能如正常人般行走都是問題了，唉……”

歐媽媽驚訝的捂着嘴巴：“天啊！這……這……這該如何是好？”

歐靖晟伸手拍了拍歐媽媽的肩膀：“我後天回C城後再問問院裏的醫生，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歐琳琳還在房間裏勸着小姑姑，并不知道客廳裏發生了多大的事情，一時間接受不了如此沸沸揚揚的場面。

家裏人多口雜，你一言我一語的，整個大廳像個菜市場似得：“不是我說的難聽，眼睛不行，手腳不便，那不就等于是個廢人了嗎？活着也受罪，還拖累家裏人！”

“按我說，還不是小妹太固執，當時那孩子腦積水的時候硬是拖着不簽字，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千怪萬怪不得怪她自己，呵！”

“都別說風涼話，趕緊想想辦法！”

“這我能有什麽辦法，醫生都沒辦法了，我們又能怎麽辦？聽天由命呗！”

“……”

這所有的一切小姑姑都看在眼裏，整個人跌坐在樓梯轉角處，背部無力的靠着牆默然流淚。這是她唯一的一個孩子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舍得眼睜睜的看着她這樣而什麽都不做！

歐琳琳偏頭看向客廳，眼底是化不開的憂愁，繼而靠着小姑姑旁邊坐下，握了握她的手：“這都還沒成定局，小表妹還在努力，我們又怎麽能放棄她？哥哥不是說了嗎，做複健後她的手腳靈敏度會有一定的改善，即使她的眼睛問題不能解決，最起碼她以後生活可以自理，也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樣走走跳跳，不是嗎？”

小姑姑雙眼無神的望着天花板：“琳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初就該聽你們的，如果我當時果斷一些，彤彤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她啊！”

歐琳琳沒有再說些什麽，畢竟小彤彤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确跟她有很大的關系，若是讓她說“這不關你事”、“這不是你害的”，這類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麽去說服別人。

小姑姑哭了許久，像是終于做了決定一般，擦幹眼淚，滿臉的認真：“琳琳，我決定了，無論以後過得有多麽凄苦，我都不會放棄她！我想讓她接受治療，能改善一點是一點。畢竟……是我把她帶來了這個世界，我就該承擔一切後果，絕無怨言！”

母親，一個多麽平凡的稱呼，卻承擔起了孩子們賦予的所有苦難與寂寥。這個決定後面所承擔的後果，她知道有多困難，卻也只能承受，因為，這是她欠那個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