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五十九回,血簪祭淚,龍族盡毀(下)
往事如同潮水,洶湧地從記憶深處湧出,宛若滔滔不絕的江水,竟是令羽瞳無法招架。
——雪藍色的山峰,和着呼嘯而過的風聲,夾雜着斑白的雪片,一朵朵,一葉葉,輕輕撒在了她年幼的面龐。不知何時,她面頰凍得緋紅,竟是帶上了奄奄一息的紫色。
“求白澤長老出手就我妹妹,求白澤長老成全!”耳邊那人的懇求聲時遠時近,一切仿佛昨日一般上演。殷紅的血從那白衣男子的膝蓋之下淌出,一點點,一朵朵,暈紅了整個尖利筆直的凍成冰淩的山峰。
“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羽瞳妹妹!”六歲的少年低着頭,輕輕拂去了懷中嬰兒面上不經意間落下的雪花。他的手早已是鮮血淋漓,可是他卻不曾在意,他一邊擦,一邊淡淡輕哄:“瞳兒乖,沒事的……”淚水迷茫了他白皙的面龐,殷紅的鮮血一點點在那嬰兒的面上留下了斑駁的印記。他望着女嬰越來越沒有生機的臉,整個人就像是雪中的雕像,緩緩失了一個孩子應有的朝氣。
他站起身,走了三步,整個人再次“砰咚”跪了下來。只見一個狹長的冰棱從他的血肉中穿過,直直刺出,帶出了漫天飛散的血肉。
“嘶——求,求,白澤長老出手救我羽瞳妹妹,求白澤長來成—全!”他驚呼咆哮地吼出了最後一句話,剎那之間,只見風滞雪停,一個身穿靛藍色長衣的男子靜靜站在了他的眼前。
“我為何要救她?”他神情清冷地望着惑塵懷中的女嬰,仿佛對這将逝的生命無動于衷。
“自古醫者父母心,善醫者,自是應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少年緊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打顫的聲音影響到和白澤長老的對話。
“聖書背得不少,不過這就是你要我救她的原因?”靛藍色長衫的男子轉頭,淡淡道:“我負屃當初學醫,從未想過要将天下容納懷中,這天下之人,我若想醫,即便是從閻王手裏搶人我也照醫不誤;不過,這天下之人,我若不想醫,就算是創世大帝跪到我腳邊我也不會去救。世間萬事皆是為心中願而生,為心中願而死,我所等待的,不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有緣人罷了。”
“長老的意思是不願意醫麽?”少年低着頭看着女嬰,整個人的神情都看不真切。
“不是有緣人,我自不會醫。”
少年輕笑“有緣人……?”然後緩緩擡起頭,只見雪光中他一雙銀色的眸子亮的吓人:“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喜歡她才去救她,那長老你肯救麽?”
回憶戛然而止,羽瞳整個人就像是破碎的木偶般站在了原地,她的身邊,金色的光芒閃耀,猶如聖潔的神:“為什麽,惑塵哥哥為什麽?”
淚水順着面龐清冷滑下,她望着眼前那奄奄一息卻依舊嘴角挂笑的惑塵,心中猶如有萬馬崩騰,痛不可扼……
“我瞳兒……”白惑塵滿是鮮血的手撫上羽瞳的面龐,他的眼中,淚水猶如一顆顆珍珠一般落下:“因為我喜歡你,我是那樣的喜歡你,即便你是我的妹妹,即便你是我一切不幸的源頭,即便我的一生注定和你是兩條平行的線,我也依舊是那樣喜歡你。我曾經想過将你抛棄,我曾經想過将你從記憶中抹去,可是當你在襁褓中在堕神湖旁對我微微一笑時,我便知道,這世上,你便是我再也逃不了的魔咒……”
“不……不要……”羽瞳搖着頭,望着一點點飛散的白惑塵的身軀,望着那漸漸通透的金色的光芒,眼中的淚崩騰而下:“都是我,這一切都是我,如果我不逞強逃離哥哥你的保護,如果我能早點理解哥哥你的苦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都不會發生!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啊……”
“這一切,都是命……”惑塵抹掉羽瞳眼中的淚:“在我的心中,一直有一片淨土,即便皇土陰霾,即便王權黑暗,我一直不願将心中那片土地污染,因為,那片土地是我留給你的,最後的眷戀。在這世上,為了你,我可以淌進王權黑水,我可以為你負盡天下,就算是将整個白龍族拱手相讓,我也……不曾……憐惜……”一瞬間,漫天金光破碎,白惑塵整個人消失在了蒼穹深處……
“額啊!惑塵哥哥……”羽瞳整個人跪在了地上,她身上的金光瞬間迸發,将周圍所有人和物都籠罩在內:“雷殇,你騙我的,你欺我的,你負我的,我要一點點讨回來!我要通通讨回來!”
羽瞳猛然擡起頭,只見她那滿是淚珠的雙眸在這一瞬轟然變成了金色。她整個人冷冷地站在金光之中,就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威嚴。她雪白的長發垂下,帶着發間雪藍色的石簪落地,碎成了漫天粉末:“這天下,負我,欺我,毀我之人,通通該死!”她擡起手,對着自己的胸口猛然一戳,一瞬間,血花飛舞,金色的長劍粘着粘稠的血一點一點從羽瞳胸口拔出:“我便是金龍繼主,我便是這世間擁有最神聖血脈的人!雷殇,你若想殺,便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昆吾劍強,還是我的軒轅劍硬!”
“嘩……”羽瞳在金光搖搖晃晃拔出來胸口的劍,她眼神清冷,嘴角殷紅挂笑,如同帶刺的玫瑰,豔麗而劇毒無比。
愛她的,她不曾回眸,甚至親手将斷送;她愛的,卻從未真正為她心動,這世上,明明近在咫尺的幸福卻被她推向遠方,明明不可得到向往卻被她當做珍寶。所謂愛,最終不過是長劍相對,咫尺天涯。所謂恨,最終卻是天人兩隔,不再流浪……
“白羽瞳,你若想死,我又何必不成全你?!”雪白的長劍直直刺向了羽瞳,而羽瞳卻在這一刻放下了長劍,閉上了雙眸,任由劍影從自己心口穿出,帶出了漫天殷紅。
她望着雷殇,伸開雙臂,将他擁入了懷中:“我最終還是無法讓自己恨你……即便你不曾愛過我,可我,卻是真的愛過你啊……”
一瞬間,羽瞳身上的光影四散,沉寂在了血腥的空氣中:“我不認為愛是錯,可是錯便錯在我愛上了一個永遠不該愛的人。”
雷殇的身體僵在原地,而羽瞳卻是一瞬間推開他,顫顫巍巍撿起了地上的軒轅之劍,頭也不回地向着聖壇中心走去:“我曾經以為我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愛,可是你的出現卻将一切打碎;我曾經以為你會是我最後的依靠,可是當真相戳破念想,我才知道自己的愚蠢;當我一無所有,當我弄清一切,我才知道我該愛的一直都在我的眼前,只不過我卻從來沒有将他緊握……”她緩緩停下腳步,最後回頭撇了一眼雷殇。只見她一頭雪發滿是鮮血,整個人也變成了血紅。她笑了笑,擡起手,将軒轅劍刺向了右胸:“雷殇,若有來世,我一定不會再受你欺騙愛上你,若有來世,我寧願我自己永生被人罵做廢物也不願再遇到你!還有,我是,偏心之人,我的心,在右邊不在左邊啊,你刺偏了……。”
長劍拔出,鮮血彌漫,羽瞳雙眼一沉,豆大的重重得砸在了聖壇中央。她的鮮血将這雪白的玉壇染成了淡淡的粉色,而她整個人卻是漸漸消逝,不曾留下一絲一縷。
血紅色的高臺之上,只剩下那一地冰藍色的簪子。簪子沾着誘人的鮮血,在這乳白色的高臺上閃耀着無比刺目的灼灼星光。
——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歡上我了呢?”
“那肯定是石頭開花,大戰爆發……”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