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莉莉，你起來回來一下這個問題。”

莉莉絲才沉睡中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如此熟悉。

又來？她不耐煩地想，這又是哪裏的幻覺，這年頭幻覺難道都是一樣的？

“鄒莉莉。”那道聲音猛然拔高，“我讓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你沒聽到嗎？”

“聽到啦聽到啦，唧唧歪歪什麽，只是幻覺還那麽嚣張。”莉莉絲下意識地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那道聲音果然生氣了。

教室裏頓時一片嘈雜，莉莉絲這才覺得不對勁，周圍的人，怎麽好像她都認識？

“莉莉。”身旁的少女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快回答李老師的問題啊，不然她要發火了。”

李老師？莉莉絲定睛一看，那張刻板的中年女人臉，不就是她高中的數學老師嘛。

我，我全都想起來了？

直到放學的鈴聲敲響，莉莉絲還是渾渾噩噩的。她真的全部想起來了，自己是誰，住在哪裏，親朋好友都有哪些……原本因為實驗意外消失的記憶，全部回到了莉莉絲的腦海裏。

不，不對，不是莉莉絲，而是鄒莉莉。

可是……她心裏又覺得異樣，那羅伊呢？羅伊去哪了？

自己到底是穿越回來了，還是陷入了名為過去的夢境中。

“莉莉，你在想什麽？”紮着馬尾辮的大眼睛少女笑嘻嘻地問。

“小棠，你說，現在的場景，到底是真實還是夢？”

“這我可說不清楚。”小棠眨了眨眼，“不過你倒是經常白日做夢。”

白日做夢嗎？我可不是在白天睡着的。莉莉絲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呼喚了那顆石頭，還沒等到她體會到所謂與神格的靈魂融合，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是你搞的鬼吧。”她在心裏篤定地問，“我該叫你，混沌神？”

“我只是混沌神的神格。”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聽在莉莉絲耳中，只覺得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正如他的名字，一片混沌。

“唔，還挺謙虛嘛。”莉莉絲的笑聲帶着譏嘲，“說吧，你想幹什麽？”

“我想讓你做一個選擇。”神格的聲音平靜冰冷，仿佛無機質的機器，在莉莉絲的腦海中回蕩，“是恢複記憶回到你的家鄉，還是失去記憶留在大陸。”

“留在大陸。”莉莉絲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道聲音奇怪地頓了一下，随即又響了起來，“我再問你一遍，是恢複……”

“都說了我決定留在大陸。”莉莉絲不耐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你，你難道都不需要猶豫一下的嗎？”話音依舊平靜，但顯然，神格先生已經有點招架不住莉莉絲的态度了。

“有什麽好猶豫的。”莉莉絲一臉無辜。

神格氣急敗壞：“你不會舍不得你的家人嗎？還有你的朋友？你已經恢複了記憶啊。”

“嗯，我的确挺舍不得家人的。”莉莉絲誠懇地點了點頭，“但是啊，我又不是傻瓜。你讓我選我就選，你是神嗎？”

“……我是混沌神。”

“的神格。”莉莉絲毫不客氣地補刀，“況且就算你是混沌神又能怎麽樣，穿越的業務歸穿越大神管。”

“穿越大神是誰？不對。”已經被繞糊塗的神格君猛地回過神，“我們現在讨論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

“我覺得是你沒有弄清楚重點。”莉莉絲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我想知道你把我弄到這裏來有什麽目的，不是讓我選東還是選西。”

神格君弱弱地回答：“但是，你要先選擇……”

“我已經選了。”

“可是，可是，你選的是留下……”

“說白了你就是想要我選回去吧？”莉莉絲挑眉，“果然是居心不良，說，你想幹什麽！”

“不是這樣的。”莉莉絲覺得神格好像要哭了，“我只是想考驗你……”

雖然神格是不會感到委屈的，但那個聲音裏明顯充滿了哀怨。聽他啰啰嗦嗦地說了一通，莉莉絲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作為大陸第一位隕落的神明，從混沌神開始，正式宣告第一代神明開始進入衰落期。早在隕落之前，混沌神就清楚，新的神明不會在本世界的造物中誕生。只有異界的靈魂，才能開啓第二代神明的時代。

但異界的靈魂畢竟有另一個世界的羁絆，酷愛操心的混沌神就在神格中留下了這麽一道印痕。一旦有靈魂開始融合祂的神格，就需要做出留下或回去的選擇。

一旦選擇留下，将永遠無法回歸，哪怕是以神明之軀。

“也就是說，為了防止異界的靈魂成神後還想着回老家，對大陸不聞不問，才需要他們做一個了斷？”

“是的。”

但是莉莉絲的選擇和混沌神的劇本完全不一樣。這原本應該是心靈的拷問，是百般掙紮後終于無法割舍血脈親情，還是為了大陸的億萬生靈放下過去一切。像莉莉絲這麽随便的選擇，難怪神格先生無法認同。

“唉。”莉莉絲嘆了口氣，為什麽感覺自己是在欺負人，“好吧，那我認真地回答一遍。”少女臉上的笑容堅定又輕柔，“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如果我就這麽走掉，對不起的會有很多很多人吧，所以……”

所以我做了這樣一個自私卻又無私的決定。

她話音剛落，耀目的光芒閃爍而起。周圍的場景如初雪般漸漸融化，一點一點，消弭在了莉莉絲的靈魂裏。

有什麽東西飛了進來，他投入到了莉莉絲的生命海洋之中。就像是缺失掉的那一塊回來了，他們渾然一體、天衣無縫。

然後，莉莉絲得到了她的心髒，混沌神得到了祂的神格。

光明歷1245年，初春。

就在這一年，新紀元的第一位神明誕生，這是一個時代的開始。

同樣的時間，統治了東大陸地全境幾千年的光明神教，無可避免地迎來了它的崩毀。

造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教廷第九位教皇，“失格者”彌爾頓。

彌爾頓于1244年接過教皇的白金權杖，僅僅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将教廷推向了無底深淵。他是個殘忍的信徒，也是個傑出的瘋子。

後世的史學家們都認為，如果當初混沌神沒有成功誕生，彌爾頓将會毫無阻礙地實現他統治全大陸的理想，将光明神的信仰播灑到每一寸土地之上。

他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在靈魂被世界法則束縛的情況下，通過改造古早流傳下來的成神方法，摸索出了以痛苦情緒打破人神界限的道路。

但也因此，死在他手中的生靈不計其數。

在吞噬了灰風城總計三萬人口後，他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将駐紮在十幾裏外的光明聯軍，全部吞噬殆盡。

這是東大陸歷史上最大的笑話，聚集了六國精英的強大軍隊，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倒在了主将的手中。

這也是所有種族聽聞過的最大慘劇，八萬條生命，一息間盡告消亡。

在凝聚了無數痛苦、驚愕和憤怒後，“失格者”終于打破了人神界限，擁有了神明的力量。

但他并不是神。他的智慧，他的力量，都掩蓋不了他已經瘋狂的事實。

就在他的力量遮蓋天地之時，人們一度以為，末日即将來臨。

還好，歷史沒有如果。

那個少女在千裏外的海登堡醒來，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要去打敗大陸歷史上最大的惡魔。

“羅伊？”

莉莉絲睜開眼，下意識地開口喚出這個熟悉的名字。她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夢，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房間裏安靜極了，窗簾被微風吹起一角，露出外面明亮的天光。

已經天亮了？莉莉絲揉了揉額角，打算起chuang穿衣服。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多蘿西撲扇着翅膀飛了進來，一見到莉莉絲，他立刻驚喜地瞪大眼睛：“你醒了？！”

“呃，是的……”

“太好了，快！快跟我去看主人！”

羅伊怎麽了？莉莉絲心裏一個咯噔，連忙穿上鞋子，就準備跟着多蘿西沖出去。

多蘿西伸出翅膀來拉她，一碰之下，卻忽然僵住了。缥缈難言的感覺在烏鴉先生的靈魂中彌漫而起，雖然不是一見之下就讓人忍不住伏地跪拜的強大威壓，但莉莉絲，不一樣了……

“你……”多蘿西的聲音有點小抖，“你成神了？”

“诶？”莉莉絲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但她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成神了。

看起來挺平常的啊，神明什麽的，不說是步步生金蓮，兩旁飛仙鶴，走動的時候，天上至少要打個雷下個雨啥的吧，為什麽我看起來這麽普通。

默默腹诽着，莉莉絲還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對呀，我現在是混沌神。”

“卧，卧槽！！！！”

亞歷克斯的古堡裏響起一聲驚嚎：“莉莉絲成神了！”

“什麽？莉莉絲成神了？”福格斯手裏的放大鏡砰一聲掉在了地上，“和羅伊那小子睡了一覺就成神了，難道成神的最後一步不是融合神格，而是做哔？”

亞歷克斯放下手中的羊皮紙，他神色不變，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悲喜：“莉莉絲……你還是成功了啊，你果然……成功了啊。”

嚎了那一嗓子後，在莉莉絲的催促下，多蘿西帶着她朝羅伊所在的房間飛去。

“你睡了十天，除了還有體溫和心跳，所有的生命活動都停止了。亞歷克斯懷疑是融合神格的過程出了問題，這幾天，大家都在想辦法。”多蘿西頓了頓，“主人他……”

“他怎麽了？”莉莉絲心中焦急，羅伊那個死腦筋，本來就反對自己融合神格。莉莉絲臨時出了狀況，他說不定會覺得自己被抛棄了。

果不其然，羅伊雖然什麽話都沒說，卻一頭紮進了實驗室裏，整整十天都沒有出來。

與此同時，彌爾頓那個神經病也徹底瘋了。他一夜之間屠盡了光明聯軍，現在，正殘忍地在一座座城池中收割生命–黑暗聯盟的大軍撤離得太快，彌爾頓索性就近開始屠殺邊境的普通百姓。

無論是東大陸還是西大陸，他的眼中沒有了敵友，只有殺戮。

那個可惡的家夥，莉莉絲不由地緊了緊拳頭，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原本明澈的眸子變的幽深淩厲，那是神明不自覺散發出的氣息。

吱呀一聲，莉莉絲推開實驗室虛掩的門。似乎是冥冥中感覺到了她的來臨，羅伊擡起頭，看到了掩映在暖光中的少女。

“莉莉絲。”

他平靜又肯定地喚道，青年的袍子皺巴巴的，頭發也淩亂不堪。仿佛一只被遺棄了的小狗，在主人忽然出現後，他的眼睛終于又亮了起來。

“莉莉絲。”羅伊又喚了一遍，他執拗地望着莉莉絲，但是那堅定的眼神中，又流露着掩飾不住的可憐和委屈。

“對不起。”少女的笑容歉疚又溫柔，“我再不會離開你啦，只待在你周圍一百米以內。”

她伸手抱住羅伊，青年僵硬的身體這才軟化了下來。羅伊将頭靠在莉莉絲的頸窩裏，疲憊像潮水一樣向他湧來，不是因為十天不眠不休的研究，而是逼得他幾乎要發瘋的憂慮。

“好好休息吧。”莉莉絲輕撫着羅伊的背脊。

“不。”羅伊的聲音悶悶的，“你會走掉的。”

“我不會的。”莉莉絲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天際的雲朵，“擔心的話，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吧。”她輕輕勾住羅伊的手指，認真地凝視着青年的眼睛。

“我們結婚吧，羅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