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就在一瞬間發生。

當莉莉絲将手按在生命樹的樹幹上時，無形的空氣如水波般泛起漣漪。明明沒有任何不同，但在場的所有精靈都感覺到，生命樹動了。

是的，這棵千年的古老珍寶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片片光斑灑落，猶如飛舞的蝴蝶，又似盤旋的塵埃。

站在一旁的精靈女王格萊斯清楚地看到，生命樹的根部，那被福格斯污染的一點黑色迅速消失。但這還不夠，從那歸于潔淨的虬須開始，新綠不斷蔓延，一點一點，以正中的生命樹為圓心，飛速朝外擴展。

一瞬間，枯黃的土地重煥新生。

在精靈們驚異的目光中，綠草初生，霜枝吐芽。鮮妍的花朵在暖陽中卓然綻放，精致的花骨朵中，香蕊分明，芬芳四溢。

“天啦，這……這是……”

正是初冬季節，即使是溫暖的瑞斯森林，即使是生命樹腳下的土地。也不可能在萬物凋零的冬季，有這盛春時的美景。

這是神跡啊，所有人沒有說出口的驚嘆都哽在喉間。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黑發的少女，她站在生命樹旁，如詩般寧靜。

她是神嗎？還是生命樹賜予大地的精靈。

如果讓莉莉絲知道精靈們的腦內小劇場，恐怕立刻就要一口老血噴出。此時，她的內心和所有人一樣，正有一萬頭骨龍狂奔而過。

搞毛啊，不是說好讓我把老矮人弄出來的亂子吸幹淨就可以了嗎，為啥會出現這種違反科學規律的事情。

雖然莉莉絲的目标是要做成為神的女人，但明顯現在還不到破碎虛空、飛升宇宙的時候。

腦袋裏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莉莉絲發現自己黏在樹幹上的手可以動了，胸前的灼熱感漸漸消失。她忙不疊地把手拿下來，總覺得惴惴不安。

此時，精靈們已經一窩蜂圍上來了。一雙雙剔透又熱情的眼睛，一張張美麗又陶醉的臉。

“這是生命的奇跡。”格萊斯的聲音輕靈仿佛歌謠，“親愛的莉莉絲，你得到了生命樹的認可，将會是我們月精靈一族最尊貴的客人。”

“等等，我覺得你們是不是誤會了……”

“我們将會在今夜召開盛大的舞會，歡迎您的到來。”格萊斯微微欠身。

随着美麗的精靈女王擡起雙臂，現場轟然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精靈們沒有給莉莉絲解釋的機會，他們一湧而上，将莉莉絲簇擁起來，朝王庭前的廣場湧去。

整座森林都沸騰了，格林王國已經有十年沒有迎來過這樣尊貴的客人。

精靈們大笑着、歡呼着，在人們的普遍印象中，他們高貴又安靜，猶如天空中不可觸及的白雲。但很多人都忘了，精靈是自由又快活的種族，他們熱愛舞蹈、熱愛歌唱，熱愛世間一切美麗的東西。

莉莉絲被這熱烈的氣氛徹底感染，人流裹挾着她，而她也心無旁骛地融入到了人流之中。所以，等到莉莉絲反應過來的時候，羅伊已經被她甩的沒有影子了。

管他呢，反正羅伊能找到我。

不負責任地把羅伊抛在了腦後，莉莉絲果斷投入到了快樂的人群中。

“我早就說過啦，活人啊，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福格斯悠閑地靠在長椅上，手裏端着一杯剔透香甜的果子酒，眼睛則觑着一旁的羅伊。

依舊是冰冷淡漠的面癱臉，羅伊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但福格斯清清楚楚地感覺的到，從旁邊那個男人的身上，正散發出濃郁扭曲的黑氣……

“我說，連你的實驗标本被我搶走了，你也沒這麽生氣吧。”福格斯啧啧嘴，“所以說幹什麽不好非要談戀愛，女人變心就和換衣服一樣快。”

“不會的。”

“啊？”福格斯一臉茫然。

“莉莉絲答應過我的。”羅伊一字一頓地回答，“在她死之前，都不會變心。”

“那你幹嘛還一副女朋友跟別人跑掉的悲憤模樣。”

“我……”羅伊愣住了，為什麽我會生氣？明明知道她承諾過，明明知道她不是會毀諾的人。

在推導過程中，如果有确切的證據做支撐，得出的結果将會清晰明确。根據莉莉絲的言行舉止，羅伊可以很輕易地算出莉莉絲變心的幾率低于百分之零點二五。

所以他完全不用擔心，沒有任何必要，擺出這麽一張慘遭抛棄的苦臉。

可是在羅伊的視線裏，只看到那個少女輕快地對着其他人微笑，飛揚的眉眼仿佛原野上盛開的花朵。她眼角掃過的地方，所有人都回以熱情的笑容。

此刻，在羅伊看來，每一個人都那麽礙眼。

更不用說，至始自終，莉莉絲的目光都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哪怕一秒鐘。

這就是嫉妒吧，羅伊終于明白了，他也會擁有這種情緒。

嫉妒是徒勞無用的，甚或是說，還會給原本良好的局面帶來不利影響。但他沒有辦法停止這種莫名其妙的憤怒。

“你總算開竅了啊，羅伊。”福格斯拍了拍羅伊的肩膀，“這就是人的感情，捉摸不透，又讓你坐卧不安。”

“去吧，狠狠抱住你心愛的姑娘。”老矮人朝他擠了擠眼，“告訴她，除了你，誰都不許對她笑。”

然後，羅伊就帶着一往無回的氣勢沖進了人群之中。仿佛摩西分開紅海，洶湧的人潮在他面前次第散開。精靈們驚異莫名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冰冷鋒利、銳不可當。

他大踏步走到那個黑發少女的面前，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将少女攔腰抱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噢，天啦，他在幹什麽？”

“出什麽事了？”

“安靜！安靜！”福格斯爬上高臺，大聲壓下精靈們的嘈雜，“你們最尊貴的客人去享受她的夜晚啦，咱們得給那對戀人一些私人空間。要知道，春天快要到了呢。”

現場頓時響起一陣會意的哄笑，短暫的安靜後，氣氛重新熱烈了起來。這将是一個不眠之夜。

同一時刻，被羅伊抱在懷裏的莉莉絲差點沒吐血。

卧槽那個老不修到底在說些什麽，什麽叫春天快到了，把你腦袋裏的黃色廢料好好清理一下行嗎。

莉莉絲大概猜到羅伊是在抽什麽風了，雖然理解不能，但吃醋也是一種生活情趣，身為男方（？）的我就好好包容他吧。

忽略了自己心裏那滿溢的暗爽，莉莉絲大度地表示：“好啦，不要生氣了，我可以陪你看月亮哦。”

夜半時分，月華如水，流照天地。

這裏是遠離廣場的一處庭院，蓊郁的枝桠間投下斑駁星屑。有風從遠方來，拂動一地溫柔月色。

羅伊抱着莉莉絲，在庭中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少女輕微地掙紮着，想從羅伊的懷裏掙脫出來。羅伊不僅沒有順勢放開，反而将她抱得更緊了。

好吧，抱着就抱着吧，莉莉絲臉上發燙。說起來他們倆都在同一口棺材裏睡過了，但像現在這樣依偎在羅伊胸前，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在莉莉絲的*下，羅伊那個扯淡的戀愛計劃并沒有實施成功。每天擁抱十個小時正常人都做不到的，所以，除了接三次吻，其他要求都被莉莉絲廢除了。

嘛，其實，偶爾擁抱一下還是很不錯的。

雖然嘴巴裏念叨的都是做哔、交哔這種依據法律法規不予顯示的違禁詞，但羅伊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戀愛白癡。

他根本就不知道戀人之間該如何相處，一直以來，兩人間的互動，都是由莉莉絲引導的。

像這麽主動的行為根本就沒有過嘛，例行的三次接吻還都是親臉頰這種小兒科。哼，一定又是被福格斯慫恿，這個慫貨才會抓狂吧。

莉莉絲戳了戳羅伊勁瘦的胸膛：“福格斯讓你接下來做什麽？”

羅想了想，嚴肅地宣布：“除了我，誰都不許對你笑。”

噗……果然是福格斯的風格，莉莉絲有心逗弄羅伊：“那我對其他人笑呢？”

“把你做成标本。”

“其他人對我笑呢？”

“殺了那個人。”

“其他人對你笑呢？”

“無視。”

呃……這才是羅伊的風格。

莉莉絲不滿：“為什麽只把我做成标本？”

“只有我喜歡的人才有被做成标本的資格。”羅伊一臉認真。

“噗哈哈哈……”少女快活地笑了起來，她小小的腦袋埋在羅伊用臂膀築成的堅圍裏，透過單薄的衣衫，是男人那顆蓬勃跳動的心。

“恭喜你，回答正确，作為獎勵……”莉莉絲環住羅伊的脖子，她探身而起，在羅伊的嘴角上落下輕輕一吻，“我就給你一個吻吧。”

那稍縱即逝的溫度教羅伊渾身一震，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似乎在回味溜走的甜蜜，又似乎還沒從突如其來的愛撫中回過神。

“我們今天，已經接過三次吻了。”

果然，那個呆瓜滿臉迷茫。

“這是臨時加上去的。”莉莉絲一本正經地回答，“做實驗的時候也會遇到這種情況吧，樣本不夠了，或者是數據需要重新測算。”

“所以。”她伸出一根手指，“這是計劃外的決定。”

“計劃外的決定？”羅伊似乎被莉莉絲說服了，他喃喃地重複了幾遍，認真地望向莉莉絲，“我還想要一次，計劃外的決定。”

然後，一片陰影朝莉莉絲的臉容覆蓋而下，她被兩瓣溫柔又炙熱的唇攫住了，就像這庭中的風，庭外的月。

遠處的喧嚣與嘈雜聽不分明了，在莉莉絲的耳中，只有羅伊激烈的心跳，那是這個笨蛋的喁喁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