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南淵動作很快, 那名護衛沒能夠攔住她,也不敢上前相攔, 南淵便順着那條小道一路拎着燈籠到了那處閣樓之外。
閣樓的大門并未上鎖, 或許是因為知曉無人敢進,所以清時并未準備将其鎖上。南淵站在門前,心中不免又有幾分好奇, 究竟這裏面藏着什麽樣的秘密,為什麽清時不願讓人進入?
雖是不解,但不知為何,南淵卻有種強烈的預感, 認為這其中的秘密,應是與自己有關的。
她将心定下, 輕輕擡手推開了此處閣樓的大門。
閣樓已經修築了許久了, 開門的時候木質摩擦着地面發出了沉重的聲響, 南淵便在這聲響中擡步踏進了閣樓, 也看清了閣樓當中的景象。
閣樓內中并不算大, 牆角的壁上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 将四周照成了昏暗的光色, 屋內的擺設也是簡單, 幾座書架,一張木桌一把木椅, 後方是一處木階通往樓上。小屋看來常有人在打掃,雖然略顯淩亂卻十分幹淨,木桌上堆着些許書信, 筆墨紙硯皆擺在其上,看來是有人常在此處寫字。
這處閣樓據那名護衛所說只有清時一人能進,那麽在這裏寫字的人應該也是清時,只是清時分明是在外面那處書房當中處理燭明殿與妖界的事情,又為何這裏也設有這樣一間書房?
南淵走上前去,之間輕輕自木桌的紋路上撫過,最後落在了一封信上。
然後她看着那封信上所寫的姓名,終于不禁怔住。
信上所落的,是她的名字。
而那字跡,分明是清時的字跡。
南淵心頭忽的一跳,将那信封小心拿起,正欲拆開,這才又瞥見下方的另一封信,信上所寫的,也是她的名字。她随即将下面堆疊着的信全部翻了一遍,數十封信,每一封信上都寫着她的名字,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滿滿的,全是她。
她當即回身看去,不光那書桌之上,就連書案上所擺的也全是信,每一封每一頁,墨跡有深有淺,有的早已經被年月褪去了本來的顏色,有的卻還嶄新,全是她,只有她。
這些都是,清時這些年來,原本要寫給她的書信。
只是不知為何,卻一封都未曾送出。
南淵還記得,就在八百年前兩人分別的時候,她被人給押送着要送往聽木山,清時與她道別,滿目不舍,哭成了一個淚人。
那時候南淵無奈的笑,安慰他道是他們不算分別,因為他還可以寫信給她,只要看到他的信,她就知道他過得怎麽樣,就像是一直陪在他身邊一樣。
可是後來她在聽木山一直等,卻始終等不來清時的信。
直至後來她才明白,原來清時早已經離開了鲛人族,流落到了其他所在,自然無法自鲛人族寫信給她。
而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清時一直在寫,縱然這些信,他無法送出。
南淵垂着手,看着眼前的景致,不由得輕嘆一聲,然後無奈又心疼的笑了起來。然後她在這房間內椅上坐下,将清時寫過的書信展開,一字一句,無比細致的讀了起來。
就這麽一直看到外面的燈火都熄滅,晨光大亮,然後有人腳步猶豫的在樓外逡巡半晌,終于走了進來。
清時走進樓中的時候,正見到南淵坐在桌前,擡眸将視線自手中的信上移開,落到了清時的身上。
清時當然知道南淵在做什麽,他不久之前剛将堆雪帶來的那堆麻煩處理完,正欲去找南淵,才聽昨晚那名護衛說南淵已經進了閣樓。聽到此言之後,清時立即便趕了過來,然而來到房門外,卻又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這間閣樓一直是他的秘密,閣樓內的東西更是他小心存放的心思,不敢更不願對任何一個人提及,每一封信裏究竟寫了什麽,珍藏着什麽,他心中自然都無比清楚。
而越是這樣,他便越不敢來面對南淵。
那些信,就像是将他這麽多年來的心思,全都剖開袒露在了南淵的眼前,所有微小的期盼,不敢說出口的心情,以及綿延無休止的思念。
他不敢去想南淵看到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此時此刻,他對上南淵的目光,一瞬之間竟生出了要轉身逃走的念頭。
然而南淵比誰都要了解清時,所以在看清清時的意圖後,她當即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清時的手。
清時腦中無措的想着一百種鑽進地縫裏的方法,只恨不能立即從南淵的眼前消失才好,南淵看着他着急卻被自己扣着手腕無法脫身的模樣,不覺好笑又有些心疼,她抑制着滿心的情愫,動作輕柔的就勢抱住了眼前的人。
清時定在原地,感覺到南淵懷抱的溫熱,不由得怔住,只喃喃着道:“那些……本來是要送去聽木山給你的……”
這話清時并沒有說完,原來的确是打算給南淵送去的,只是後來清時發現要将燭明殿的書信送到南淵的手中根本不可能,那些信便只能越積越多,最後全都在這閣樓裏蒙了灰。
八百年的時間,他們分別有多久,這段思念就有多長。
南淵仍舊抱着清時,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她之前從寧遇的口中得知了清時對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那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一直到後來,一直到今日,她與清時越是靠近,就發現那感情越是濃烈,濃烈到她需要用全身心去回應。
她輕嘆一聲,緊緊擁着清時,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收到了。”
那些信,她如今終于都收到了。
遲了那麽久,總算收到了。
。
南淵在燭明殿內留了下來,而出乎意料的是,燭明殿中衆人對于南淵的到來似乎并沒有什麽驚訝,甚至有不少人還知道南淵的名字,也知道南淵與清時之間的關系。
清時很忙,燭明殿要對抗妖界當中那股不知名的勢力,便要不停的奔波調查他們的動向,而也是接觸了燭明殿以後,南淵才知道原來整個妖界四處都有着他們的行蹤,四族當中幾乎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人被奪去內丹。
要面對這些事情,清時必須要妥善布置下去,所以有時候會忙得幾天也沒有辦法休息,而這種時候南淵總是竭盡所能的陪着清時,希望能夠幫他更多的忙。而有時候看着清時在燭明殿衆人面前冷靜的推測敵人的下一步動向,指揮衆人提前防範,南淵也會生出些許複雜的心情。
當初的那個孩子,真的成長到了如今的一方高手,然而這樣成長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好在清時也并非時時刻刻都是這般沉穩冷靜的模樣,一旦旁人離開,只剩下他與南淵兩人相處,他便又似乎變回了從前的樣子,南淵心疼之餘,總算又多了幾分慶幸。
在南淵的幫忙之下,清時忙了幾日總算是提前将一切布置妥當,只要不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大事,便不需要清時再操心許多,而好不容易得以空閑,南淵終于催促着清時回房休息了下來。只是清時黏着南淵不肯入睡,南淵連哄帶騙終于叫人好好睡了過去。
眼見清時安靜的睡去,南淵俯身在那人唇角輕輕吻了一下,這才重又站起身來,唇畔帶着些得逞後的笑意往屋外走去。
等走出房間,回身将房門合上,南淵才覺出自己這番心思實在是有些孩子氣了,于是才又輕咳一聲斂去笑容,要回自己的住處。
不過南淵沒有走上多遠,就見到了堆雪,還有正在一旁喝酒的幾名燭明殿中人。
這幾日來南淵與清時一起處理了不少燭明殿裏的事情,對燭明殿中的衆人也認識了不少,眼前這幾個喝酒的家夥就是經常出現在清時殿中的,據堆雪所說也是燭明殿中的老人了,也是最早跟随着清時一起從山洞牢獄中逃出來的那群人之一。
而這群人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認識南淵,也知道南淵和清時之間的關系。
此時這群人一面喝酒一面閑談,也在享受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閑暇時間,眼見南淵從回廊中穿過,當即晃着酒壇招呼道:“赤追大人,來與我們喝一壇麽?”
“南淵。”堆雪也跟着轉過頭來,望了一眼沒見到清時的身影,當即笑到:“那家夥沒在?”
“清時累了,先休息了。”南淵笑了笑,看着這些人喝酒的熱鬧情景,并未拒絕他們的要求,當即上前在旁坐了下來。
燭明殿中人與聽木山裏的師兄師弟不同,都是豪爽慣了的人,喝起酒來務必求醉,好在南淵酒量也不小,一來一往竟是絲毫醉意也沒有,看得連堆雪也是目瞪口呆。衆人在這處一面喝酒一面閑談,南淵等了片刻,終于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為什麽你們都知道我?”
堆雪與其餘幾人對視一眼,默契的笑了起來,很快換來了南淵不解的目光。
堆雪拍了拍面前的空酒壇道:“還不是因為清時。”
“那家夥剛到裂雲城那會兒,可是個出了名的膽小鬼,讓他跟我們一起去劫道他不敢去,說是姐姐不許,要他喝酒,他也說姐姐不準他喝,要他去跟我們逛個窯子,他也死活不去,滿口都是姐姐長姐姐短的……”
南淵聽到這裏,當即打斷蹙眉道:“逛窯子?”
堆雪:“……”他連忙擺手道:“反正那時候整個裂雲城都知道這家夥有個姐姐。”
南淵沒想到他們認識她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她正欲開口,卻突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重響,衆人當即被驚得站起身來,往那聲響傳來的地方看去。
那正是——清時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