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天殒的主人
「我?」
鬼落朝她一步步走來,邪氣暧昧:「木樨,到了這個地步,看來你還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呢?」她歹毒地一笑,「你以為我給你的三生池水的解藥配方是什麽?那可是天殒的配方啊……」
「天殒……是什麽?」她的心髒瞬間揪緊。
「紫魇乃極北戾氣,無形無影,紫魇的宿主根本沒有能力去操縱這個力量,你師父的身體就是一個容納紫魇的傀儡而已。要想操縱紫魇,只能煉制出六界最強的致幻香——天殒,然後以幻境操縱它才有可能。」
「幻境?」
「沒錯,只是天殒的配制不止需要配方,最重要的是五行之至的力量作為輔助,」鬼落搖搖頭,「五行之至啊,旁人窮其一生的力量,能找到一兩種已經是大幸。可你——居然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全部集齊了……」
「我從沒收集過什麽五行之至的力量!」木樨吼道。
「呵,是嗎?」鬼落失笑,望着她,伸出手,「好吧,那我一件一件的數給你聽……」
「素阿劍,赤堇山出錫,若耶江出銅,以三味真火煅燒而成——金之至。」
「七千年楠木挂,崂山至寶——木之至。」
「玉淩珏,南靈仙域至寶之一——水之至。」
鬼落的話猶如尖刀,每說一句,木樨就不禁打一個寒戰,仿佛被剜下一塊肉來。
「三味真火——火之至。」
「不!我根本不會三味真火!」她急促地打斷道。
鬼落玩味地一笑:「不會?第一次我用上古附靈陣攻擊笙簫默,你用三味真火連着殺死我兩員大将,那可是五百年修為的妖啊……你居然跟我說你不會?」
第一次攻擊……
她情急之下打出的那道青色火焰!
難道……?
「是不是有點印象了?」鬼落仿佛讀出了她的心思,「沒錯,你當時打出的那道青焰就是三味真火!這也是笙簫默的絕技之一。他替你梳理過仙力,所以你有了和他一樣至純的火系仙力。」
難怪他那次和陵陽少謙交手,那股青色火焰能夠将陵陽少謙的水龍吞噬掉,甚至違背了水克火的五行常理……
「笙簫默能操縱三味真火,是因為他的骨子裏流淌着這樣的血。而你……」鬼落冷笑,「你的火冥決……加上司幽的不周山黑晶石……那可是三味真火的獨門秘方啊……」
火冥決……司幽……三味真火!
不!不是三味真火!
「……我在自己身上用過,還去蠻荒給千骨用過,那解藥沒有問題!」木樨語無倫次,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
「是,在你去蠻荒之前,确實沒有問題,因為那配方本來就可以醫治三生池水的傷。可你從蠻荒回來,一切就不同了……」鬼落眯着眼睛,一字一頓,「因為土之至,就是——蠻、荒、之、沙。」
木樨仿佛被霹靂擊中,僵在原地。
難怪那天房間裏會出現那樣的五色光芒……那一陣詭異的香味……笙簫默那樣突然地爆發……紫黑色的霧霭……狠絕的吻,失去理智的瘋狂……
難道,她真的用他送給她的東西……親手毀了他……
「木樨,三生池水可是三聖殿的聖水,能夠醫治它帶來的傷,這解藥究竟是多厲害的存在,你就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嗎?」
她懷疑過嗎?
她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這是你的設計!是你給我的配方,是你騙我去取司幽的!」木樨沖她大吼,眼淚卻噴薄而出。
鬼落懶懶一笑:「确實是我給你的配方,可你別忘了,那配方是你先開口找我要的;司幽也是夏紫熏願意借給你的,換了別人,她可能就不借了呢。這也要賴到我頭上嗎?」
看着她漸漸破碎的表情,鬼落同情般的搖了搖頭:「想想看……這所有的一切……哪一樣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獲得的?就算我列出這五行之至,逼其他人去取,他就能拿得到嗎?」她看着她,語氣嘲弄又慘烈,「木樨,除了冥冥之中的命運,還有誰,能将你設計的這麽天衣無縫,分毫不差……嗯?」
天衣無縫……分毫不差……
!!!
「無論你承不承認,你才是天殒的主人。是你——親手把你師父推到這個境地的,你怨不得別人!」
你是天殒的主人,天殒的主人!
這一切是你親手造成的……被選中的你……被選中的他……
木樨一下子垮掉,整個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崩潰般地大哭起來,聲音凄厲如鬼。
為什麽偏偏是她……
為什麽要選擇她……
鬼落靜靜地看着她歇斯底裏地哭着,忽然想起阿歧死去的那個雨夜,自己也是這樣哭泣着……
原來這世間,真的是一場又一場的輪回,一個又一個的贖罪……
「小丫頭,你不必委屈,我們都是被選中的人,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鬼落嘆口氣,冷靜的勸她。
「你走開……」
「木樨,你恨我沒用,」鬼落并不生氣,「你命中注定要放出紫魇,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推你一把。你與其怪我,還不如想一想如何跟我合作,」她上前一步,蠱惑道,「我不會傷害你,只想借助你的能力為阿歧報仇。事成之後,你願意操縱紫魇稱霸六界也好,願意歸隐山林也罷,我管不着,也不會管。如何?」
「你讓我操縱我師父……為你做事?」木樨擡起頭,雙目通紅,嘲諷般地看着她,「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鬼落厲聲道,「跟你直說吧,你現在能做的選擇,不是操縱或者不操縱;而是操縱——或者,等紫魇爆發出來你我和他一起毀滅!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
「這是你的伎倆,騙不了我。」
「伎倆?」鬼落笑笑,「看到你師父身上的五色光芒了嗎?剛才我已經用你體內的天殒将他放入天殒幻境了。衍道雖然在你師父身上下了那麽重的封印,可他忘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封印,永遠封不住宿主自己的心,」她抱臂,一臉了然,「所有被突破的封印,幾乎都不是因為外力……而是,心魔……」
「我師父內心澄明,飛升也是渡了劫的,哪會那麽容易有心魔?」木樨毫不客氣地反駁。
「木樨,每個人都有成魔的潛質,」鬼落的表情邪氣又認真,「一個人之所以可以雲淡風輕,是因為他所承受的痛苦還不夠讓他入魔。飛升成仙很難,堕落卻容易的多。」
「你什麽意思?」
「你師父有一段記憶被人抹掉了,但是它……并沒有消失,」鬼落笑,「我用天殒幻境複制了那一段記憶,回放給他看。我相信經歷過這一切,他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
「記憶?什麽記憶?你到底對我師父做了什麽?」木樨忽然沖到她面前,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鬼落卻不回答,只是看着她冷笑:「笙簫默本就經歷過這一切,被抹去的只是記憶,不是事實。若他因此成魔,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無權幹涉! 」
木樨愣住。
成魔……
「你用他不願意想起的記憶折磨他,要逼他突破封印?」她怔怔地問。
「你不是他,又怎麽能确定,他更願意知道殘酷的真相,還是被粉飾的謊言?」
是啊,她不是他,又有什麽權力替他決定……
她緩緩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笙簫默身旁,不顧那凜冽刀割般的紫光,将他緊緊抱在懷裏。
笙簫默閉着眼,仿佛睡的正香。他的頭頂漂浮着一團華美的五色光芒,渾身的紫光卻愈來愈重,眉心的堕仙印記深如刀刻。
她看着他,眼角卻幹澀得發痛,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師父,你究竟夢見了什麽呢?
原來的那個故事裏,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會這樣的。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出現在你的生命裏,我不該愛上你,我不該貪戀原本這麽美好的你……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
「鬼落大人,長留攻過來了。」一黑衣人躬身來報。
「摩嚴來了嗎?」鬼落冷冷道。
「摩嚴和白子畫都來了。」黑衣人回禀道。
她滿意地一笑:「傳我的令,讓摩嚴一個人進來,否則,我不保證會不會讓紫魇和他們親自對戰。」
「遵命。」
鬼落轉向木樨,聲音充滿壓力:「小丫頭,長留的人已經來了,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了。你既是天殒的主人,這六界想要抓你的人多得是。他們有一千種手段囚禁你刑求你,強迫你操縱紫魇為他們服務。即便是長留,他們為了笙簫默,也只能處死你。小丫頭,你無處可去,留在我這裏,是你唯一的選擇。 」
……不可能……
很快,摩嚴一身玄色肅殺地走進來,後面跟着兩個押解的黑衣人。
木樨有點意外,比起三尊會審時偷襲殺阡陌和軒轅朗的狡詐,他這次竟然馴服的多。
「長留世尊,別來無恙啊~」鬼落故作恭順道。
摩嚴掃一眼面前二人,怒道:「妖孽,你們把我師弟怎樣了?」
「我們可沒怎樣,堂堂長留仙山,藏着這麽大的一個黑幕,豈是我等小人物能撼動的?」鬼落諷道。
摩嚴看到木樨與鬼落在一處,心下已将二人定為同夥,眼下見她竟然還将笙簫默這樣抱在懷中,瞬間想到之前的種種,一時間不禁怒火中燒,指着她大罵道:「你這個孽障!我就知道是你和妖魔勾結!你師父何曾虧待過你,你卻這樣害他!」
木樨看着他,突然覺得他可憐的很,這位長留世尊活了一千年不止,可整個人居然沒有什麽長進,依然剛愎自用,依然一點就着,依然是個睜眼瞎。
她發現自己無從辯解,也無力辯解,索性只是沉默。
鬼落似乎很滿意看到木樨與摩嚴這般對峙,她順勢笑道:「哎喲,衆仙仰仗的長留山,竟混進兩位奸細,折了一個儒尊,到現在才着急忙慌地來救人,不覺得太遲了嗎?」
「妖孽,你們到底想要什麽?」摩嚴瞪着她,雙眼仿佛噴出火來。
「啧啧,想不到一向幹脆果敢的長留世尊,有一天也會願意跟人談條件,」鬼落一副享受的表情。忽然眼中精光一閃,語氣狠絕質問道:「你當年殺害阿歧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摩嚴怔住。
阿歧……女歧……
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怎麽?是不記得了?還是,沒臉承認啊?」
「你……你是什麽人?」摩嚴盯着她,聲音竟有些怯意。
「呵,摩嚴,你不要以為事情過了三百年,就沒人知道了,」鬼落慘笑,「只要是發生過的事情,有天地為證,就絕對會留下痕跡。紫魇在長留沉寂了一千年都能被翻出來,更何況三百年前的血案呢?」
摩嚴眼神冷絕而複雜的看着鬼落,沉默了半晌,忽然狠辣的一掌朝鬼落打去。
誰知鬼落早已料到,提前騰空而起,輕巧地避開了他的掌風。她的背後突然生長出千萬道黑色的觸手,猶如一襲飄舞的披風。她淩于半空中,笑得冷厲:「怎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滅口?」她轉向木樨道,「看清楚了吧?這就是他們長留的慣例。跟他們回去是什麽結果,想必你也了然了。」
她突然發動觸手,一簇細細的觸手突然爬上笙簫默身體上懸浮的那一團五色光暈,像轉□□一般推着那個光暈緩緩旋轉起來,「既然你們這麽擅長懲惡揚善,屠戮滅口,不妨與你的好師弟親自對戰如何?」
「妖孽!你住手!」摩嚴連續發動法術開始不停地攻擊她,一衆黑衣人即刻上前支援。漫天光芒淩厲地閃爍着,黑衣人一個個應聲倒地。
「殺阡陌已死,如今妖界正是群龍無首,我看這位儒尊身法不凡,不如就順了天意,為妖界立一位新任魔君如何?」鬼落瘋狂地大笑着,那個五色光暈轉速越來越快,最終像一個微型星系一般高速旋轉起來,仿佛漩渦。
笙簫默周身的紫光突然如沸騰的火焰一般燃燒起來,巨大的力量将木樨一下子震出去。待她再回身,那紫光卻如同華麗的帷幔将她生生擋住,她根本無法再靠近笙簫默。随着那五色幻境的高速旋轉,他眉心的水滴狀堕仙印記突然散開成閃電一般的裂痕,一層一層的紫色開始從他的眼角慢慢往外延伸,指甲也開始慢慢變成紫色。
他在妖化……
「咔擦……」突然響起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這聲音……
木樨猛的拿起素阿劍!
原本青白色的劍身上,開始慢慢爬上龜甲般的紫色裂紋,裂紋越來越粗,越來越密……
素阿劍……要碎掉了嗎?
每當他發作的時候,素阿劍就會異樣……它那樣刺入他的身體,将那紫色的身形壓制住……
所以,素阿劍竟是封印的一部分麽?
所以,它即将被突破了麽?
她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素阿劍的劍身!
鋒利的劍氣一下子切開了她的手掌,鮮血順着裂縫緩緩滲開。
「素阿,素阿,堅持住……不要……」她哭求着,任憑掌心的劇痛刺到心裏,瘋了一般将兩只手一起緊緊握上去,徒勞地想要握住那即将碎去的劍身……
她的血一道道順着劍身流淌下來,漸漸染透了素阿劍,詭異的香味慢慢彌散出來。
忽然,從她的指尖伸出了五道彩色光芒,猶如那天晚上,将那股紫黑色霧霭勒住的緞帶一般。詭異的香味輕輕圍住她,猶如臣服,猶如蠱惑,猶如救贖……
她是天殒的主人,她既能操縱,便也能結束!
木樨忽然站起來,眼神決絕,一字一頓仿佛宣告:「我才是天殒的主人!誰都不可能在我面前操縱他!」
這不是他和她的命運,她不會臣服于這樣的命運!
她伸出雙手,緞帶般的光芒似利刃一般穿透了紫色的壁障,緩緩攀上那個高速旋轉的光暈。光暈飛轉如同渦輪,五色緞帶般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扯緊,艱難地降低着它的轉速。
師父……不要放棄我……也不要放棄你自己……我們還有希望,不要再向前走了……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淵……
木樨咬着牙慢慢後退,仿佛拉住一匹脫缰的野馬一般,一點點截住那個旋轉的幻境。
旋轉的五色幻境終于被她截停下來。
笙簫默停止了妖化。
鬼落不敢相信般地看着她,大吼道:「你!你竟然截斷了天殒幻境!你真的要為了他死在這群長留奸吝手裏嗎?」
木樨不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盯着笙簫默身上逐漸停止蔓延的紫色。
摩嚴早已驚出一身冷汗,被她一吼這才恍神,那一刻他有一瞬間的慶幸,慶幸木樨最終選擇制住了那個幻境。又聽鬼落此言,他怒極喝道:「妖孽休再挑唆!」随即打出一道金光,如離弦之箭沖到鬼落胸口,鬼落躲閃不及,被金光打中,頓時被從淩空擊落,震出老遠,一口血噴出來。
很快白子畫跟進來,一衆長留弟子随後魚貫而入。
「束手就擒吧。」白子畫冷冷道。
鬼落捂着胸口笑笑:「以為這樣……就贏了嗎?紫魇印記已經誕生,我會等着看,你們長留……要怎麽捂着這位魔君大人?」她看了看木樨,眼神嘲諷又凄涼,恨恨罵了句:「你這笨丫頭……」
語罷,已化為一道黑風飄走,只有詛咒般的聲音回響着:「木樨……你做了這樣的選擇……只怕仙界……又要多出一個無辜者的冤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