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時分，莉莉絲幾人到達了厄索城。

朦胧的輕霧裏，沉睡的城市慢慢蘇醒。馬蹄聲、人聲，模糊的嘈雜聲在風中飄蕩，或許是受心情影響，這欣欣向榮的一幕落在莉莉絲眼中，卻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好啦，我也該說再見了。”墨菲停下腳步。

再見？

聽到這句話，莉莉絲本該大松一口氣的，挽留的話卻脫口而出：“不是說好了去加萊公國的嗎？怎麽……”

墨菲避而不答，而是笑着問奧倫：“奧倫呢，你打算去哪裏？”

奧倫微微一愣：“應該是往南邊去吧。”

“不介意的話，咱倆搭個伴吧。”

莉莉絲心裏一動，雖說身為辛雷精靈的奧倫在東大陸不會有什麽危險，但被教皇斥為黑暗種族的存在，又怎麽會不被信徒欺辱呢。有墨菲這個教廷的牧師在，奧倫想必會輕松許多。

牧師先生的确是個好人，他細致又溫柔。如果要莉莉絲說，有誰是真正的光之子民，無疑就是墨菲。

這是少女心頭煩悶的原因，她感到愧疚，為自己之前不分黑白的敵意。

奧倫顯然也明白墨菲的良苦用心，他感激地笑了笑，又轉頭看向莉莉絲：“既然這樣，我也到告辭的時候了，兩位一路順風。”

羅伊依然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莉莉絲有心想說點什麽，又覺得滿肚子的話無從出口。

“請容我多一句嘴。”墨菲忽然壓低聲音，“莉莉絲、羅伊，你們應該是要去西大陸吧。”

“诶？！”莉莉絲大驚，她慌忙掩飾住臉上的詫異，但墨菲一臉篤定的表情，絕不是猜測那麽簡單。

羅伊眼中一道寒芒閃過，他探究地看着墨菲，金發青年的笑容還是不緊不慢：“別緊張，我沒有特別的意思。這裏已經是邊境了，厄索城距離加萊公國不遠，等到了那裏，你們大概可以輕松一點。”

莉莉絲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只能沉默以對。

奧倫有些猶豫地走上前：“既然兩位是要去西大陸的，能否幫我捎一件東西？”他從口袋裏拿出一片包裹得整整齊齊的綠葉，“這是霍恩海姆黃金樹上的葉子，我從一個客商手裏買到的。如果你們有機會去瑞斯森林，請将它給我的摯友亞當。如果沒有這個機會，就讓它沉睡在泥土裏吧。”

那片小小的葉子躺在莉莉絲掌中，重逾千斤。這是辛雷精靈的鄉愁，是霍恩海姆那片黃金森林留給他們的美麗光景。

墨菲的笑容溫暖輕柔：“《聖靈書》上有一句話‘凡人、獸、蟲、魚、飛鳥，凡悲、喜、苦、樂、生死，皆從今，皆從心’。就此別過了。”他朝莉莉絲眨了眨眼，“如果有再見的一天，再請奧倫為我們唱一首詩吧。”

不知道墨菲到底腦補了些什麽，死靈法師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莉莉絲沒覺得擔心，只感到惆悵難言。

她忍了又忍，還是問羅伊：“你沒什麽感觸嗎？”

“你是在奇怪墨菲到底是怎麽發現你是死靈法師的？”

“我不是指這個，就是，就是……”莉莉絲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人類的感情太麻煩了，最好不要深陷其中。”羅伊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語氣，“數據、實驗、研究，是最直觀最容易被掌控的東西，也是最有價值的東西。”

“那你怎麽還喜歡聽睡前鬼故事。”

“所以這就是人類的弱點，明明知道是錯誤的，還是會被欲.望驅使着去做。”羅伊嘆氣，“果然還是轉化成巫妖最好，無欲無求，可以節省多少時間用來做實驗啊。”

“嘁，死小子，那你讓他去舉行巫妖轉化儀式啊。”

聽到這個聲音，莉莉絲的第一反應是，又來？！

她滿頭黑線：“老師，早安。”

“早安，莉莉絲。”靈魂裏的亞歷克斯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照舊是桌椅杯盞一瓶紅酒，銀發的男人一身黑色禮服，黑白掩映間，那張俊臉簡直美得奪人心魄。

“大清早就喝酒，對身體不好。”莉莉絲涼涼地說。

“我這把老骨頭，也只有你才關心我了。唉，老師真是太感動了。”

鬼才信好嗎！你臉上有一丁點感動的樣子嗎！

莉莉絲對自家這個神出鬼沒的便宜老師深感無力，她如今算是看出來了，亞歷克斯就愛時不時地撩一撩閑，才不會把自己怎麽樣呢。所以她白眼一翻，也不去管腦袋裏多出來的那個“不明物”。

多蘿西正試圖讓自己的暗戀對象回歸正常人路徑：“做巫妖有什麽好，臉上的肉都沒有了，就剩骨頭。”

莉莉絲肚裏暗笑，都和羅伊這麽熟了，多蘿西還沒掌握他的喜好。這家夥絕對會這麽回答–

“所以才美貌啊。”

多蘿西一噎：“巫妖人人喊打。”

“沒關系，巫妖也實力強大。”

“人生苦短，做巫妖可就享受不到生活中的樂趣了。”

“你這句話從邏輯上就是錯的，巫妖不是人，而且，巫妖可以活上萬年。”

“你你你，你對活人就沒有一點好感嗎？總有個比較喜歡的活人吧。”

羅伊少見地愣住了，他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出于高效管理的目的，我将自己周圍的生物，按照重要程度做了一個排名。”

嗯？

莉莉絲頓時來了興趣，不提這麽奇葩的目的，羅伊心裏最重要的人（？）是誰？

“排名第一的是德克士。”

我就知道……

“其他的不論，排位最靠前的活人，我暫時沒有恢複關于他的記憶，其次的那個。”羅伊忽然看向莉莉絲，那雙湛藍的眸子平靜無波，卻又幽深晦暗。

不不不，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莉莉絲。”

“我……”

我什麽？自己想說什麽？莉莉絲心跳得飛快，雖然告訴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上次鬧的笑話還不夠嗎。

“哦呀。”亞歷克斯興味盎然地搖晃着酒杯，“沒想到呢。”

“我在你心裏，排第幾位？“莉莉絲忐忑地問。

“108”

“……”

呵呵，我也沒想到呢摔！

決定不再去理會羅伊這個逗比，亞歷克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莉莉絲好一會兒，刷一下又消失了。

為什麽我的身邊總是充滿了奇葩，莉莉絲森森地感覺到了這個世界對自己的惡意。

他們此時正在諾多王國邊境的山林裏，諾多和加萊兩國之間的關系還算友好，不知道為什麽，邊境的關卡卻管理得非常嚴格。

就在邊境最繁華的坦桑城裏，駐紮了整整一個騎士團的守備力量，對穿越邊境的旅人盤查得十分仔細。未免出意外，三人決定從山林間穿越過去。

已經是初夏了，夜晚的樹林裏格外涼爽。他們三人圍坐在山洞裏，莉莉絲忙着鍛煉精神力。

她已經有晉升四階的可能了，短短半年時間，就從學徒到中階魔法師，哪怕是在燭臺和亞歷克斯那裏吸取過魔力，這種進階速度也是十分驚人的。

莉莉絲感受着脖子上那塊石頭的隐隐跳動，虛渺的靈魂也越加清晰。

便宜老師收自己為學徒絕不是出于偶然，要麽和這塊石頭背後隐藏的秘密有關，要麽就是看出了莉莉絲出類拔萃的精神力天賦。

現在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老家夥雖然變.态，但對莉莉絲還是不錯的。

羅伊則把一直待在空間戒指裏的骷髅德克士放了出來，加上一個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的奧爾德溫，一人兩鬼倒是挺和諧。

這家夥沒失憶前到底過的什麽日子，對着個骷髅也能絮叨半天，而且分明樂在其中。

此時他正握着德克士的骨爪：“咱們馬上就要去加萊公國了，離西大陸更近了一步。到時候，你就可以出來散步了，老夥計，委屈你了。”

語氣情真意切、妥帖溫柔，真是催人淚下。

莉莉絲：……真愛，絕對是真愛。

多蘿西嫉妒得咬牙切齒：“有機會，我一定要把那具該死的骷髅丢到火堆裏！”

莉莉絲鄙視它：“出息呢，和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骨頭架子生氣。”

烏鴉小姐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我去透透氣。”

多蘿西撲棱棱地飛走了，除了羅伊的絮叨聲，這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莉莉絲百無聊賴，下意識地就摸上了xiong口的石頭吊墜。

這塊石頭灰撲撲的毫不起眼，表面粗糙冰冷，形狀也十分不規則。莉莉絲将它握在手中，竟覺得石頭開始發起熱來。

不對，她悚然一驚，除了之前那兩次，石頭什麽時候變燙過。她猛一下站起來：“羅伊！”

“莉莉絲！”多蘿西尖利的聲音劃破寂靜，“不好了！”

似乎是為了配合它的尖叫，一道刺目的金光沖破層層枝葉，直沖山洞。

“快閃開！”莉莉絲一把扯起羅伊。

千鈞一發之際，他們險險避過了那道攻擊，但金光卻瞬間将躺在原地的骷髅吞噬。

“德！克！士！”

在羅伊的慘叫聲中，數道人影正飛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