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麽樣？芬恩先生。”藍色長袍的精靈開口了。

名叫芬恩的精靈弓箭手冷笑了一聲：“很簡單，你離開這裏，我就同意加入傭兵團。”說完，他斜睨了眼一旁的中年男人，眼神裏的意思不言自明。

“團長……”中年男人身後的小個子拉了拉他的衣角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芬恩先生，我們野狼傭兵團是真心實意邀請您的。這次的任務非常需要一位優秀的弓箭手，精靈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希望您好好考慮一下，我們願意付給您三成的傭金。”

“團長！”那小個子倒抽一口涼氣，聲音更急了。

“格林先生，您說您是真心實意的，恕我沒有看出來。”芬恩的神情十分冷淡，“我并不需要三成的傭金，按市價給我就行了，只要您答應我的要求。”他看向藍袍精靈，“讓這位奧倫先生離開傭兵團，這麽說吧，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芬恩，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直很平靜的奧倫終于發怒了。

“并不是我欺人太甚，你要明白，奧倫，我們拉芙羅精靈，絕不會和叛徒站在同一個地方。”

“叛徒？”莉莉絲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看來，奧倫是辛雷精靈。”墨菲的神情晦暗不明。

辛雷精靈？

莉莉絲知道，辛雷精靈是六大精靈族其中的一支，人數稀少，辛雷精靈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叛徒……你就是這麽看待我們的嗎？”隐約的悲傷在奧倫臉上閃過，但他極力壓抑着，“諸神在上，我們從未背叛過自己的祖先！”

“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什麽要離開霍恩海姆？為什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要？！”芬恩神情激動，“你們背叛了拉芙羅精靈，背叛了西裏昂王國！自甘堕.落的種族，沒有資格和拉芙羅精靈成為夥伴！”

“奧倫……”格林的語氣很猶豫，“你是個好小夥，但是這個任務對我們太重要了，優秀的弓箭手不好找……”

“格林先生，你不用說了。”奧倫臉色煞白，“我走就是。”他深深地看了芬恩一眼，目光中既有憤怒、無力，更多的是哀傷。

精靈的身影在夕晖中顯得單薄蕭瑟，他就站在路邊，看着傭兵團重新啓程。那個視他為仇寇的同族昂着頭，沒有給他一丁點多餘的注視。

“走吧。”羅伊的神情依舊淡漠無波。

“等等。”墨菲上前一步，“奧倫先生……”

“牧師？”奧倫警惕地皺了皺眉。

“請您不要誤會，我不是激進牧師。”墨菲笑道，“您是要去厄索城嗎？或許我們順路。”

厄索城是離這裏最近的城市，要是速度夠快，莉莉絲他們可以趕在天黑之前進城。

“我……”奧倫似乎松了口氣，他露.出一絲茫然的神色，“去厄索城，會遇到格林先生他們吧。”

“那個叫芬恩的家夥也太不禮貌了，為什麽要一直針對你？”莉莉絲終于忍不住了，之前她就不理解，奧倫和芬恩明顯是剛認識的樣子，怎麽就結了這麽大的仇？

“我是辛雷精靈，芬恩是拉芙羅精靈。”看着莉莉絲一臉疑惑的模樣，奧倫蹙眉，“您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拉芙羅精靈和辛雷精靈同出一源，精靈原本只有五大分支，直到黃昏紀元時，部分拉芙羅精靈離開霍恩海姆，改稱辛雷精靈，才有了如今的格局。”羅伊的聲音十分平淡。

那是黃昏歷1547年的事，兩大聯盟間的“黃昏之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一開始占據上風的光明聯盟，在接連遭遇了灰矮人、黑龍族加入黑暗聯盟，教皇隕落等一系列打擊後，開始處于弱勢。

此時的精靈族，早已因為這場持續百年的戰争損失慘重。

月精靈被逐出精靈世代居住的聖地霍恩海姆。海精靈因為信仰沖突，主動離開家園，遷居沃雲海群島。就在戰争開始後不久，由于無法認同精靈上層的政治主張，木精靈住進了遠離霍恩海姆的塔羅森林。

昔日的三大精靈王國面目全非，雖然海精靈和木精靈依舊從屬于光明聯盟，但所有精靈都明白，一切已經不同了。

在這個時候，部分拉芙羅精靈的出走無異于在精靈們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和其餘幾大王國不同，由西爾凡斯和拉芙羅組成的西裏昂精靈王國，一向自诩為精靈中最神聖、最強盛的存在。他們把持着精靈族上層的權力，以強硬的态度帶着精靈們投入到了戰争之中。

這種态度逼走了海精靈，惹怒了木精靈，到現在，終于讓他們最親近的族人也無法忍受。

厭惡戰争的辛雷精靈們離開了家園，他們并沒有像其他族人一樣建立自己的國家，而是漂泊在大陸上，終日流浪。

更大的變故還在之後，留在霍恩海姆的拉芙羅精靈們将這種行為視為背叛，他們開革了辛雷精靈的名號，不再認同他們是自己的同胞。

黃昏歷1548年，時任教皇法比安斥責辛雷精靈放棄信仰，将他們歸為黑暗種族。

光與暗的鴻溝就此深深劃下，辛雷精靈們再也無法回到家鄉。

“既然是這樣，那墨菲你……”身為教廷牧師的墨菲，為什麽不抓捕奧倫呢？

墨菲嘆了口氣：“法比安冕下雖然将辛雷精靈劃為了黑暗種族，但戰後的‘獵殺’中，并沒有針對辛雷精靈進行清洗。所以，除非是激進派，教廷也不會去抓捕辛雷精靈。”

奧倫的笑容很苦澀：“我們和月精靈不同，并不擅長黑暗系的魔法，既渴求光明，卻又不被光明接納。”他臉上的愁緒濃得根本化不開，“或許，教廷對我們趕盡殺絕，才是正确的吧。這樣就會徹底死心了，而不是留在東大陸漂泊，奢望着還有重回家鄉的一天。”

“我們的族人，已經有很多去往了西大陸，在瑞斯森林安定下來。像我這樣執迷不悟的家夥，一定很傻吧。”

莉莉絲心裏難受：“那，你也去西大陸吧……和族人們在一起，不好嗎？”

奧倫的聲音輕柔得仿佛一片羽毛：“是啊，有多少人這樣勸過我……我只是不甘心……就算是在西大陸，辛雷精靈也不是卻全然被接受的啊。”他指着夜空中閃爍的星光，“你看看這天，億兆星辰，千萬神明，卻沒有一處地方，是願意收容我們的。”

“光明不接納我們，黑暗也不是我們能夠投身的地方。居住在瑞斯森林，其實就是托庇在月精靈的保護之下。我想，與其這樣，不如流浪吧。‘流浪的一族’，這大概就是我們永恒的宿命了。”

“我還是經歷的太少啦，我應該更習慣芬恩的指責才是，畢竟，是我們先抛棄了同胞。”

“這不是你們的錯。”莉莉絲覺得心裏堵得厲害，“厭惡戰争難道是不對的嗎？”她看着一旁沉默的墨菲，實在是忍不住一吐而快的沖動，“光明、黑暗、黑暗、光明，怎麽能這樣簡簡單單地判定一個人，甚至判定一個種族。”

正如羅伊所說，戰争，不過是利益的争奪。因為教廷給它蒙上的那層遮羞布，有多少個希爾死在了屠刀之下，又有多少個奧倫漂泊無依。

她在今天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厭惡着教廷。不是怕，而是恨。

出人意料的是，墨菲并沒有勃然大怒，他眼神黯淡，好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或許就是我出門游歷的原因吧，我已經做了八年牧師了，自認為是非常虔誠的信徒，可還是會在很多時候産生疑惑。”

“我們做的都是對的嗎？我們抓的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嗎？我們憎恨的每一個種族，都是敵人嗎？僅僅是這三個問題，我就應該上火刑架了吧。”

夜已經深了，他們無法趕到厄索城，索性在樹林裏停了下來。

奧倫望着樹下的墨菲，眼神複雜：“墨菲先生……”

莉莉絲的心裏也是五味雜陳，說起來，自己對墨菲的敵意，也是來自于“他是教廷的牧師”這個原因吧。單純地以陣營劃分好壞，和被自己讨厭的教廷的行為，又有什麽區別呢？

并不是每一個被抓的黑法師都是有罪的，但他們也不都是無辜的。

所有人奇異地沉默了下來，安靜的深夜裏，只有微風掠過樹梢的輕響，遠處隐約的蟲鳴仿佛籠在輕霧中，聽不分明。

“我來為大家唱首詩吧。”奧倫微笑着，“流浪在東大陸的辛雷精靈，幾乎個個各個都是優秀的吟游詩人呢。”他拿出自己的七弦琴，修長的手指撥動其上。

精靈清亮的聲音悠悠響起，和着琴聲，仿佛一彎溪流，又如一支夜放的花朵。

“我曾凝望過你的眼睛，我曾思念過你的臉容。

我的贊頌像一只歡樂的鳥，振翼飛越海洋。

我知道你歡喜我的歌唱。我知道只因為我是個歌者，才能走到你的面前。

這小小的琴啊，彈奏出永新的歌謠。

這是你的足音，這是你的嘆息。

你輕蹑着走過我身旁，花蕊還未開放。

呵，為何要讓我獨自守望。

我的霍恩海姆啊，我的家鄉。

我曾屬于你，而今，散落在四方。”